老侠:尽管你的作品有种很痞的东西,你的冲击力、尖锐性、反讽性和批判性都是通过这种痞表现的。但我发现你有一个不痞的地方,就是性描写一点也不痞。
你的小说凡是写到男女色情的地方,跟其他当代作家比,你是相当克制的,你很少有甚至就没有赤裸裸的煽情的追求肉感刺激的描写。而且你作品中的男女人物都是小流氓类的,这种男女关系的描写居然如此清白,是不是有违你的呈现生活的本来状态的初衷?相反,中国作家在八十年代已经进行赤裸的性描写了,九十年代就形成了一种普遍化的倾向。像《废都》、《白鹿原》的性描写都很赤裸,甚至有《金瓶梅》的下流,还有一批女作家,在这方面极为生猛,作品一上来就是自摸,而且恨不得从小就知道用自摸来自慰。后来又出现了《绝对隐私》这样的男女关系实录的畅销书,出现了以婚外恋为题材的小说和电视剧,且成为收视率和运行量都很好的大众消闲品。与外国的痞子文学相比,你的性描写就更克制了。像法国的热内,美国的米勒,他们的作品的性描写包括同性恋描写都是赤裸的。那你自己要在写作中还原生活,生活中的痞子怎样生活你就怎样写。但涉及到性的时候,你把直白主义。自然主义的成分省略掉,这种大量省略的男女性关系是否能还原到你所期许的那种原汁原味的真实。
你这个被学院派称为痞子作家的人,为什么在作品中说话做事都混不吝的人物,在性爱上却如此清白、自制?
王朔:我觉得我直到今天仍没有找到一个描写性的好方法。大部分人写性是不干净的、不健康的,我倒觉得林白的《一个人的战争》、顾城的《英儿》写性写得比较好。看了他们的东西,在那种感觉中,我对写性有了点信心,觉得性关系也可以写得不那么猥琐。在中国作家中,说一千道一万,性写得就是不好。性关系也是我过去写作中的一个禁忌。当时作品中对性,写得过分,编辑也不太愿意,八十年代还不是那么性开放。我那时基本上就不直接描导胜,就是用些评议、靠些气氛来写。但现在我恐怕就要写性了,因为作品中不能避免它。回避只是无能的表现,关键是找到一种健康的心态健康的写法。
探讨人和人的关系、男女关系是很重要的,很多小说就是写男女关系。男女关系中没有性是不可能的,没有男女关系,好多事就出现不了,合合分分的,其实很重要的原因在于性。但是动不动把性的冲突弄成性格冲突、价值冲突、生活习惯冲突,在某种程度上不是很真实,这样写性就要付出不真实的代价,或者说夸大了生活中性关系的重要性。性就是性,在日常生活中,它是挺单纯挺简单的。包括在《过把瘾就死》这样纯粹描写家庭生活、感情生活的作品中,不写性就像缺了一条腿似的,你就没法把全部面貌写出来。
我今后的写作不会再回避这个性问题了,我会正面去写它,我觉得真实的东西都不胜,没什么不干净的。至于有些作家身胜写得让人觉得胜,觉得落俗套,是因为作者对此并没有什么个人独特的感受,或者这种性描写搁在这儿可有可无,并不特别必要,但他错误地一定要搁在这儿。还有一个是他在这问题的把握上有问题,比如很多人肿胜关系确实抱着不健康的想法。那样写的话,他会把性当成很严重的事情,他把这事看得过分严重,写出来的东西就会显得在这上面着力过大,夸大了性的作用。那些年有人写性也经常过分强调性的作用。我个人的性欲比较正常。我当然觉得性这东西很重要,但我没有把它当成决定性的,性对一般人来说,没重要到可以扭曲一个人的性格的程度,我始终没这看法。我感到当我再在写作时面临性的问题时,也许可以正视这个问题,老回避也不是个办法。
老侠:中国传统文学中的性描写基本上是两种方式,一种是性就是性,赤裸裸的,没有情的性,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