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就是淫乐、纵欲,玩弄的别名,比如《金瓶梅》那种,更过分的是《肉蒲团》,用类似文学手法写成的性交姿势示范。一种是把性写成纯情,性变成了或升华为情,《红楼梦》是典型的代表,其他如《牡丹亭》那种"情可以使人生、使人死。使人死而复生"的。曹雪芹写性的方法完全是传统的,凡写到粗俗的性关系,都是毫无爱情分明的性,像凤姐戏弄贾蓉,像薛潘一群人的淫荡。但一写到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晴雯等人,就再没有赤裸裸的性了,而是精致的典雅的以情为轴心的,把性转化为完全的情。在中国,很少有把性与情融合很好的描写。要么是《金瓶梅》式的性宣泄性放纵,要么是《红楼梦》那样的把性诗意化,所谓由性到情嘛。中国人的说法叫"升华",传统文化还以两种性观念区别人性与兽性。人性是《红楼梦》,兽性是《金瓶梅》。
王朔:所谓"升华",在我觉得就是意淫。而对《金瓶梅》式的性描写,一定要进行道德声讨,诸如每回的诗曰什么的。
我讨厌《金瓶梅》中的性描写,更受不了那些道德说教。那个《金瓶梅》的性描写是不能模仿的,它最没意思的地方就是性描写的程式化,就是那几下子,看上一百段性描写也是那几十个字。他的写性没什么创意,没什么特点。另一种描写就是要美化性、升华到精神,贬低或忽略肉体。两种方式我都不认同。其实,我想这里面没什么窍门或神秘的东西,在我感觉,就是老老实实地写,是怎么回事就是怎么回事,每次都有所不同就不同,无数次重复乃至乏味无聊就乏味无聊。性是怎么作用到精神上的,怎么作用到两人关系上的,是加深了情还是消解了情……其实性活动是很丰富的,但没有什么取巧之途,就是老实写。有时是导致喜悦的,有时候还可能是导致失败的,导致摩擦的、冲突的、生理心理紧张的、失衡的等等。我觉得有时候通篇写性也可以写得美,读上去舒服。就看写作时的状态与目的了。只能是老老实实看待性。要是说想通过性表现什么更深的意义,就太高太大了,性担当不起。
老侠:中国的性描写,《金瓶梅》是非正统的。传统中的性描写的主流是《红楼梦》式的,性一严肃起来,就成了宝黛之生死恋情,决不能沾粗俗的性,两人的交往是同读《牡丹亭》、葬花、赋诗……既扭曲了性又使情虚假化了。现代文学,涉及性描写的不多。鲁迅的作品中很少有直接性描写,最粗俗的也就是阿Q调戏尼姑了,躲在庙里幻想当了皇帝会有多少女人。像其他的《伤逝》就没有性了,只有失败的自由恋情。
鲁迅的性描写的路子仍然是传统的两种模式,他的高人一筹是在由恋情提出的社会问题上。别人写自由恋爱,最后的结合是终点。鲁迅是把别人的终点作为他的起点,自由结合了又能怎么样?真能幸福吗?最后是失败,出走,娜拉出走后又能怎么办?而当时的那些女作家写的性就是情了。郁达夫是个例外,他不是把情作为追求自由的象征,而是把性作为压抑以及冲破压抑的解放的象征,《沉沦》中的性是苦闷压抑寻求解放的象征,性被升华为反抗的宣泄的追求个人自由的高度。但是他还有另一面,一到了《迟桂花》的性就是很干净的、唯美主义的。但他的《沉沦》,在中国文学中毕竟赋予性以一种新的意义,虽然这意义是从西方舶来的。
当然,以后,别说性描写,就是情描写都没有了,像《苦菜花》是色情了,《青春之歌》是小资情调。"文革"后,文学突破了这方面的禁忌,先是情的突破,比如《第二次握手》、《爱情的位置》,性的突破是张贤亮的《男人的一半是女人》。
右派作家的特点就是要把一切都戴个高帽子或升华到某种道德的政治的生命解放的高度,特别虚假。他写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