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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性的政治與產業的新制度。這樣,士就恢復了歷史上的先知先覺者的地位,喚起時代的大意志力。但如天下士與天下之民來做這樁大事,也還要有九萬里之風把它載起來,這裏就用得著文章了,朱天心的「擊壤歌」裏就有像漢高祖的大風歌的發句。

    而且孫先生說的喚起民眾,亦是先要通過士的文學與民的文學結合。這就先要看中國文學上兩者的共通點在哪裏。這裏我引一段袁瓊瓊的寫歌仔戲,先來知道民的文學的性格:

    「我喜歡看布袋戲,可是不喜歡布袋木偶,木偶不僅是死的,還有散了戲的淒涼。歌仔戲又不同,我是說路邊的歌仔戲,電視上的不算。演員臉上厚厚的粧,乍看就像木偶人,台上兩個邊門,門帘略略撩起。在台上是一板一眼的,走台步、手勢、眼色,方寸不零亂。下了場子,在門帘邊覷見剛剛在台上莊嚴法相的觀音娘娘,這時蹺了兩腿坐著,白色錦衣襯著台上走髒了的鞋底,這是在戲的繁華裏露出了不妥貼的家常來,讓人小小的苦惱了,可是很親切。前台還是鏘鏘鏘的走馬換將,聲音透過麥克風,龐大得變了音。演員哭倒在台前,拿袖子掩著臉。門帘邊上,另一個演員在逗孩子,又是『古代與現代的結合』,笑得一張上了粧的嘴張得好大,血盆大口。野臺戲的好處是演員不那麼慎重,前後台的分別也不嚴,所以看戲是純消遣,沒有什麼藝術口味的負擔。人生由台前流向台後,又由台後流向台前,碰到敏感的人,說不定反而形成更大的心靈騷動了。」

    這就是張愛玲所詫異的:「怎麼可以這樣?他明明知道自己在做戲呀!」觀眾也明明知道自己在看戲,演員與觀眾都是像小孩的認真地在遊戲,在藝術之外有人的跌宕自喜。谷崎潤一郎與川端康成若知道這個,也不曾鑽到藝術的黑暗之谷了。若早知這個,有好些人就不會穿了燕尾服去聽交響曲,討藝術的負擔了。

    自宋儒不知遊戲,士的文學遂不如民的文學,五四以來又學西洋,更不知遊戲了,士的文學亦更與民的文學分離得遠了。宋儒的正經是儒林外史裏馬二先生式的,處州馬上純先生遊西湖,路上他也不看女人,女人也不看他。而五四以來文人的正經是徐訏與余光中式的,不過比張愛玲的小說「紅玫瑰與白玫瑰」裏的振保還更多讀了西洋的文學書。可是現在有了像袁瓊瓊的能是民的文學的知音人,士與民乃又可歡喜相見了。這裏還得再提一提管管的「請坐月亮請坐」是一部士與民認真遊戲在一淘的文學。

    朱天文的「青青子衿」寫童養媳和未婚夫,與她稱為姊弟的二人在田畈裏玩,真是玩得好,而兩人之間的真切處又是那樣的叫人感動。仙枝文章裏寫小時學騎腳踏車,寫蹲在路邊看幾個小孩拿紙糊的撈子撈金魚。朱天文寫與仙枝玩圓山,買魷魚眼睛喫,又便宜又好,喫了又買幾顆。仙枝也寫偕朱天文到她嫂子娘家看乳牛:

    清明那天偕你去看牛,兩排牛媽媽蹲下身子來有城牆高。我們在夾道間餵牧草,日色傾得一地斑斑駁駁。牧草的野羶味湮著滿屋子都清明粗獷起來;見你閃閃跳跳的躲著牛媽媽的長舌舐你的裙角……

    又寫:

    古儀帶給你櫻花子時,猜你一定先剝下一顆吃吃,對不?我那三顆今晨發覺有一顆被蟲子咬了一大口,我怕那蟲兒一定酸透牙床,幾天要吃不進東西了。

    朱天文與仙枝這樣一寫,凡是中國人都年輕活潑了。

    生而幸為中國人,無盡的對於自己的民族的喜歡與愛呵!

    袁瓊瓊寫她去左營看管管沒見著,臨著青紗窗給他寫便條,「書桌上一疊書一疊文稿,一堆鉛筆、鋼筆、原子筆、墨筆,我一邊寫字一邊手放在書上,想像他寫字就是這樣的。」這是真的愛。

    我今寫中國文學史話寫到崔浩李白,也可比去看他沒見著,就在他的書桌上寫這篇稿子,但我是一邊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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