碌的操劳,会撇下众多儿女撕心裂肺的哭喊,撒手而去。
这是他第一次尝到人生的沉重和悲伤。他大哭不已,不吃饭,也忘了吃饭。10岁的孩子,还是稚气未脱的年龄,怎能承受得了严霜厉雪般的摧残和打击。当一脸悲戚的人们,把母亲放置到阴森恐怖的棺木中去的时候,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已经变得青灰色的熟悉的脸,泪如泉涌。他的心几乎碎了。
母亲疼爱他。小时候,兄弟之中,数他长得瘦弱。然而,吃饭却吃得最快。福州人爱吃稀饭,不是清汤寡水式的,而是煮得又粘又稠,吃起来爽口而易下肚。他不挑食,稀饭配咸津津的大头菜,外加一点咸鱼,便美不胜收了。母亲在时,他往往是不等全家人坐齐,便一个人去打了饭,自个儿吃将起来。从小,他吃饭像是例行公事,吃完了把饭碗一推,就抢着去看书。人说时间是生命,他当时并没有这么深刻的认识,在他的目光中,时间是知识。只要有时间,便可以看许多有趣的书,他多么想把分分秒秒都捏在自己的手里。他这种心情,母亲很能理解,因此,从来不责怪他,只是亲昵地站在一旁提醒他:“吃慢一些,吃慢一些,别哽住了呵!”如今,言犹在耳,而疼爱自己的母亲却永远永远地走了。
他孝敬父母。骨肉相依的舐犊之情,是他生命中重要的组成部分。生性内向的他,经历少年丧母的悲剧,更为沉默寡言了。
书,为他分担和化解了难以排遣的忧伤。失去了母亲的抚爱和关照,他的生活更不讲究了。家境仍然不差,但中国传统家庭的节俭之风,深深地融进这个小康之家。他穿的衣服,大部分是哥哥退换下来的。文具盒也十分粗糙。没有钢笔,只有铅笔。家做的布鞋,便算是奢侈品了,他舍不得穿,常穿木屐,这是一种木头做的拖鞋,走起路来,呱嗒呱嗒地响。当时的福州,平民百姓皆穿木屐,一片木屐声,算是一种特殊的风情。天热了,他还爱赤脚。这种不爱穿鞋的习惯,一直延及他成名之后。在北京中关村数学研究所,他终年穿一双四面通风的老式塑料鞋,并煞有介事地向同事介绍经验:“塑料鞋好,穿塑料鞋不长脚气。”应当感谢胪雷农家乡风的熏陶和洗礼,使这位数学奇才从小就养成了简朴的习惯。
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以后,日本侵略者强占了福州,屠杀掠夺奸淫妇女,无恶不作。陈景润随父亲去了三明。他父亲仍是当一个邮政局的局长。环境幽雅的三一小学,已经成了梦中的记忆。他在三明一所简陋的学校里继续读书。国难当头,他已经从人们满脸的惊惶和满目疮痍中体味世事的艰辛了。当时的三明,四面是深山老林,野兽出没无常。破破烂烂的县城,一片颓败的木屋掩映在昏黄的夕阳里。他家的住宅附近缺水,小个子的陈景润常和兄弟们一起到远处的地方挑水。他力气小,舀水的活儿归他,他很尽心尽力,干得一丝不苟。一边舀水,一边把英语译成福州俚话甚至顺口溜,引得兄弟们一片嘻嘻哈哈的笑声。人们赞叹陈景润很不寻常的英语功底,但怎能知道,他那得趣天然而又不乏机智的学习方法,竟源于三明的莽林野坳之中呢!
正当中年的陈景润的父亲,日日忙于公务,又要照顾一群幼小的孩子,委实无法适应内外操劳奔波的生涯。他经过慎重的考虑和选择,娶了后妻。这事在家庭中并非小可,孩子们出于对生母深深的眷恋,心里自然多少有点抵触,感情上增添了难以言传的惆怅。尚不大谙世事的陈景润,感到从未有过的迷惘,一个陌生的女人闯进了他的生活,并且要担任管教他抚养他的母亲的角色,他不知如何办才好。陈景润保持沉默,静静地用自己的目光观察,然后判断是非。他从小就很善良,不愿意去伤害任何人,何况还是他的继母。
游戏仍是孩子们的天性,家庭的变化,并不会太多妨碍他们的嬉戏的乐趣。小时的陈景润也同样爱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