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哈马尔,1532年11月16日
沼泽中央有个简陋的茅屋,正好位于河口和温泉的汇流处,水流旁的芦苇丛里热气弥漫。
屋里的地面上只铺了条地毯,角落边有两小捆的木柴和一个上头布满了灰尘的陶瓷水壶,壶嘴早不知去向。火盆里则满是陈旧的炭灰。
贾伯晔终于得以松了一口气:今晚没有人会来这里睡觉,没有任何的亡灵会来干扰他。
天越来越黑。
他举起手摸了一下头,本以为是只苍蝇,想赶走它,却发现手上沾了血渍。
之前他那么英勇,现在却这么脆弱。他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我会就此死去吗?不会,当然不会,但是他实在疲倦极了,而且四肢麻木……
她冲出茅草屋,回来时嘴里咬着一些古柯叶碎末,然后继续咀嚼了一段时间。她用指尖固定他的头之后,按着那出血的伤口。
他闭上眼睛,任凭她处置,完全沉浸在这份温馨的照顾里。
再度睁开眼睛时,他看见她冲着他微笑。他伸出手抚摸她的脸颊,但想抱她时,她却从手中溜走。
她说了几句话后,当然,他一个字也听不懂,就转身离开了。
黑夜里,她快速跑过哀鸿遍野的人群,人们的哀号与泪水仿若一阵阵从地底下升起的烟岚。尽管路面泥泞,满地沼泽,尽管水温滚烫,她依然坚定地往前跑:因为太阳虽已下山,仍有月亮陪着她。
印加行宫的内院里弥漫着一股从未有过的悲伤气息:西班牙的骑兵队已来过此地,他们能偷则偷,能抢则抢,将一切摧毁殆尽,所有的金饰全被搜括一空,所有的活人全遭蹂躏。夜里,有时还可听见哭喊声:他们无所不在,随时准备大开杀戒。
那张挂在两根黄金柱子上,今天早上印加王还休憩其上的吊床,现在就像一块破抹布般浮在两窟温泉池中央。
“你没死……”
是安蒂·潘拉的声音。她转身面对她:满脸通红,衣衫褴褛,身上只剩下一点儿骄傲的影子。她想起之前曾让她见识过她的厉害……
“我没有死,安蒂·潘拉。我回来履行我应尽的义务。”
“你是这一切祸害的根源。”
“闭嘴,你这个大白痴。就是因为那些像你一样没大脑的人渣,唯一的君王才会被抓走。”
安蒂·潘拉不说话,不再恶言反驳。她泪流满面,像只被箭击中的鸟儿般,她使劲地摇晃手臂。
“太阳不见了,”她哽咽,“什么都不见了……”
“世界还在,”安娜玛雅自言自语地退到一旁,“而且有个小孩为此而诞生……”
“逃命要紧。”安蒂·潘拉呜咽着说。
“活下去才要紧。”
“你说得对,小妹,活下去才要紧。”有个熟悉的声音说。
一对强有力的手臂紧抱着她,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天主,今晚好热啊!天主,我又寂寞又害怕,每一个黑影看起来都像个恶魔……
贾伯晔不时摸一摸头,借以确定自己还活着。身上的伤口还十分疼痛,如针扎般断断续续,那块她在离开前为他贴上的奇怪药膏也还在。
她一定会回来的。
他在心中默念了许多次,但是现在,随着时间慢慢地过去,他不禁开始怀疑。
刚才她温热的肌肤、柔嫩的双手和迷人的眼神仍在眼前,但是现在呢?
目光所及只见一张地毯,他躺在其上,腰酸背痛,意识逐渐模糊……
他看见了一些幻象,看见赛巴田嘴里不停地责骂,以及皮萨罗对他在关键时刻竟然拋弃他,或许只是背叛,而大发雷霆。
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