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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维尔,西班牙,1529年2月

    天一露白,他即在等待。

    他们掀开他的草席,把他从噩梦中拉起时,天地间依然一片漆黑。他睁开眼第一个想法便是,今天,他的死期到了。

    这个想法并不如想象中可怕,不如这几个月以来威胁他的苦刑可怕,与其这样永无止境的等待,还不如接受那些刑具的拷打。

    近午时分,太阳穿过翠安娜城堡的大前厅。他早已习惯暗无天日的狱中生活,这样的阳光反而逼得他不得不合上双眼。

    然后忍受这没完没了的寂静。

    阶梯前没有任何声响,窗外也没有鸟叫声。他叉开双脚。手铐上的链子与脚踝上的相连,拉扯着他脚上仅剩的袜子,然后撞击在被磨亮的地板上,发出巨响。之后,铁链的声音随即被无垠的沉默所吞没。

    事实上,这就是宗教审判的结果:保持沉默。沉默的毅力和威力,具有吞没所有杂音的永恒力量。

    生命里的杂音和死亡后的噪音没什么两样。

    当法官对他露出微笑时,天差不多已经全暗了。

    那是个温柔的微笑,但比威胁的表情更叫人受不了。

    脸上依然带着微笑的法官,伸出他那圆滚滚的手,示意要他走上前来。

    这间审判大厅的式样很普通。几扇大窗子前挂着红色的窗帘,将白日和黑夜一同阻挡在外。几盏火苗跳动的烛光,将活动的人影映照在屋顶的壁画上。从大门至走道处铺陈着淡紫色的地毯。大厅的中央摆着一张橡木座椅,椅背又高又直,整张椅子早被过去几百个人犯,因害怕而不停地扭动身体而磨得光滑晶亮。

    椅子的对面就是审判台。台前有一张长桌子,共坐着三个人。法官是个圆脸的年轻人,前额和双颊白皙,身穿一袭简单的黑长袍,几乎光秃的头上戴着一顶四角呢帽。在他的右手边,虽然同样身穿黑长袍,但可从那件带纽扣的窄大衣得知他是位秘书,一位嘴角下垂、眼神含蓄的老头子。书记官则是个刚出道的小伙子,眼里透露着恐惧,太阳穴上布满红色的小斑点。

    贾伯晔才刚坐下,随即有人提出第一个问题:

    “你叫做贾伯晔·孟德鲁卡·伊·佛罗瑞斯?”

    法官的声音与他的长相完全相反:既微弱又单调,像极了从一位老者口中发出的尖细嗓音。贾伯晔不耐烦地耸一耸肩。

    “您比我还清楚我叫什么名字。我已经在这个牢里待了两百五十三天,这是第十二次有人向我提出这个同样的问题……”

    “老实地回答法官的问题!”秘书喝斥。

    贾伯晔本想继续嘲笑,最后还是轻叹一声说:

    “法官竟然不知道我叫做他说的那个名字;不知道我父亲的名字和头衔,甚至不知道我母亲只是个女佣……”

    “针对所问的问题回答就好了,贾伯晔先生。您是否真的于1525年进入圣玛利亚高等学院就读呢?”

    “是的。我在那儿读了四年,可惜后来被迫退学。我在那儿倒是学了不少东西。”

    “一些传自北方的怪力乱神?”

    “怪力乱神?法官,是否神学、自然元素和法则、哲学……”

    “据说您是虔诚的伊拉斯谟信徒?”

    “比全城半数能够读书识字的居民还虔诚,法官!”

    “全城还有半数的居民不是方丝嘉·爱尔楠德夫人的朋友。”法官再度露出微笑。

    贾伯晔先是犹豫了一下,然后飞快地朝书记官看一眼,语多保留地回答:

    “法官大人,您很清楚我只去过方丝嘉夫人的住处三次。”

    “多少次都一样!你们都在屋内做些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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