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琪和很多重庆市民都成了那次惨烈空战的直接目击者。只不过,郑琪比别人多了一份担忧和牵挂。如果只是担忧和牵挂,她也会轻松一些,日本人对重庆的轰炸已经两年,安富耀无数次地升空和日本人作战,对她来说,这一切已经习以为常。但这一次不一样。前一天夜里,郑琪所挑起的那场争吵最终竟是以安富耀摔门而去告终,这是她没有想到的。其实,安富耀一走,她就后悔了。所以,她是带着一种对安富耀深深的歉疚在关注这场空中激战的。晚上回家后,她就给基地挂电话,但电话还是不通。安富耀也没有回来。一夜的负疚和牵挂,让她第二天早晨起来就出门了,她要到空军基地去找他,让他原谅自己那天晚上的一切。她心里明白,只要自己出现在安富耀面前,他就会把所有的不愉快都忘记的。
外面下起了小雨。
郑先博并不知道郑琪已经出门。起床以后,他到厨房里忙活了一阵,做好了两份简单的早餐,端出来放到了客厅里,朝楼上喊:小琪!下来吃饭了。还没起来?
听见楼上没有动静,郑先博也就没有再叫,自己先吃起来,心想天气凉快就让她多睡会儿好了。正吃着,却意外地看见郑琪从外面回来了,郑先博连忙走过去给女儿开了门。郑琪进来,眼睛空洞地看了郑先博一眼,并没有说话。细密的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湿漉漉的,也很零乱。她的手里还拿着一份报纸。
郑琪的样子让郑先博感到了不妙,他走到女儿身边,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怎么这个样子?是不是安富耀出事了?
郑琪愣愣地看着他,嘴角甚至突然露出一丝有些凄惨的微笑,然后慢慢把报纸递给了他。郑先博急忙展开报纸。那是当天的《中央日报》,报纸上很醒目地刊登着一排加了黑框的军人照片,包括了安富耀和基里琴科等等。通栏的大标题是《敌机袭渝昨再受创空军将士浴血蓝天》。郑先博顿时愕然,僵在那里。
郑琪也一下子扑到了他的肩头,失声痛哭起来。郑先博用力搂住她,不知该说什么,只有默默地流泪。那张报纸从他的手里滑落到地上,报纸上安富耀的照片清晰异常,脸上还挂着微笑。
郑琪趴在他的肩头放声地哭着说:爸爸,他再也不会回来了,那天晚上他回来了,是我把他气走的,我在和他赌气,把他气跑了,他回基地去了,昨天就发生了空战,他到天上和日本人拼命去了,他肯定还在生我的气,也许他已经原谅我了,准备降落以后就回家来的。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我不知道啊!我怎么办呢?我对不起他,让他在家里的最后一个晚上也过得那么不高兴,他会恨我吗?他在天上一定恨我……郑先博轻轻抚摸着她的肩膀,低声安慰着:别哭,小琪别哭。安富耀是咱们家的光荣啊!别责备自己,别折磨自己。他那么爱你,爱这个家,他不会责备你,永远也不会责备你的。
郑琪使劲摇着头,固执地哭着:他不会原谅我,他一定不会原谅我!爸爸,我是不值得他原谅的……我该怎么办啊!他再也不会回来了,爸爸……下午,依然是细雨迷蒙,天空阴沉着,雨中的山林寂静无声。突然,林中响起一阵枪声,寂静被打破了,一群受到惊吓的小鸟扑扑啦啦地飞出密林,在空中鸣叫着、盘旋着。枪声在山林中回荡,然后渐渐消失了。
林中,苏联空军墓地湿润的泥土里新挖出了一个坑穴,基里琴科的棺木正在被缓缓放入坑穴里。几十名苏联空军和中国空军官兵持枪肃立在一旁。杜兰香眼睛红肿、满面憔悴地站在坑穴边上,她已经没有了眼泪,没有了哭喊,有些木然地看着棺木慢慢放到了坑底。杜兰香曾经多次与基里琴科一起来过这里,吊唁基里琴科的战友。而现在,基里琴科终于也加入到他们中间。
几名军人拿起铁锨,开始将泥土填入坑中。杜兰香突然不顾阻拦跳进了墓穴,这让所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