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满了各种意想不到的机缘。
刘荃想起他过去二十几年间的经历。不快的事情例都不放在心上了,只想起一些值得怀念的事与人。
他想起黄绢。同时也不免想到戈珊,她究竟是给了他许多愉快的时光。似乎是白白地送给他的,然而结果他还是付出了很高的代价。这也是人生吧?
如果他被杀,他希望黄绢永远不知道他致祸的真正原因。假使她知道他是为了另一个女人的缘故,所以被人陷害,她一定觉得他欺骗了她,他们之间的感情完全被污辱损害了。
别让她知道,这是他现在最大的愿望。
房门突然又打开了,电筒的白光射了进来,在人堆里搜索着。
「刘荃!站起来!」有人喝叫着。
刘荃扶在隔壁一个人的身上,艰难地站了起来。坐得太久了。
电筒的白光终于找到了他的脸。
「出来出来!」
他没有等他们进来拖他,就在人丛里挤了出去。有两个难友匆勿地握了握他的手。在黑暗中也不知道是谁。如果他来得及分析他自己的心情,他实在憎恨这两个人,因为这时候也只希望无牵无挂,而他们像是生命自身,凄楚地牵动他的心。
两个警察押着他在甬道走着,下了楼。当然是不会用汽车押赴江湾刑场了,为了「杀鸡吓猴子」,就在监狱里处决。在楼下又穿过了一个很长的甬道,他以为应当到一个院子里,但是转来转去还是在户内。还要经过验明正身的手续。
他猜想那是典狱长的房间,远远看见房门开着。里面灯光很亮,陈设着玻璃面的圆桌,沙发椅、茶几、花瓶,像一个会客室。他看了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他已经忘了一个普通的房间是什么样子,人们是怎样生活着。
警察带着他走进房去,里面只有一个穿解放装的年轻女人站在灯光下。
黄绢两只手拉着他,微笑着向他脸上望去。她眼睛里异样的光变成泪水,流溢了出来。他一定是在做梦,而这梦已经快醒了,因为已经到了饱和点。他可以觉得它颤抖着,马上就要破了,消溶在黑夜里。
「你怎么能够来?」他轻声说:「我以为一概不准接见。」
她没有立刻回答。「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可想的,」她低声说,她向门口的两个警察微微瞟一眼。
两个警察闲闲地负着手站在那里,斜伸着一只脚,很耐心地,像是预备久立的神气,并且故意向空中望着,表示不干涉他们谈话。
这样优待,刘荃实在不能相信。他紧紧地抱着她,凑在她耳边说:「你一定得告诉我,为什么能够让你来。不然我总当是做梦。」
她被他逼得没有办法,只得含糊地说了声:「是戈珊。她很帮忙。」
刘荃没有想到戈珊竟这样神通广大,尤其觉得奇怪的就是她居然这样大量,竟去替黄绢设法取得「特别接见」的权利,让他们见这一面。她对他的这一片心,实在是可感。虽然追根究底,这一次的事还是她害了他,但是她自己未必知道,而且也不是她的过失。
「你怎么样?」黄绢轻声问。「还好吧?」她胆怯地抚摸他的肩膀与手臂,她不知道他是不是遍体伤痕。
「我很好,一点也没有什么。」
黄绢偎在他身边,恋恋地望着他的脸。「你又跟我认生了。」
「怎么?」
「又像我们在那下雨天看黑板报的时候,」她低声说。
刘荃笑了。于是他不管有没有人在旁边,就热烈地吻她。她今天很奇怪,她那样迫切地抱着他的脖子,但是她是冰冷的。她像一个石像挣扎着要活过来,但是一种永久的寂静与死亡已经沁进她的肌肉里。他彷佛觉得他是吻着两瓣白石的嘴唇,又像吻着一朵白玫瑰,花心里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