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一切静等政府处置。政府是最英明的,决不会冤枉处罚一个人。相信政府就是相信自己。」
玉宝听他这口吻越来越不对了,她疑心他一定是已经听到一些风声,知道赵楚的罪名非常严重,怪不得他这样冷淡,极力避着嫌疑,躲得远远的。「崔同志,」她突然颤声说:「要是连你都……连你都不管他的事了,那还有什么指望?」她嚎啕大哭起来:「我也不要活着了,干脆把两个孩子摔死了,我一头碰死给你看!」
「这是什么话?」崔平不耐烦地站起身来。
「讹上人了!」赖秀英说:「得了得了,崔平昨天开了一夜的会没睡觉,今天忙到这时候才回来,还不让他休息休息,你这会儿马上逼死他也没用。」
「周同志,你冷静一点,」崔平按着她的肩膀,把她向房门外面推送了出去。「别这么紧张,明天我们慢慢的想办法。」
玉宝本来还想损他几句,但是现在这时候不是得罪人的时候,真跟他闹僵了也不好,只得借此下台,回到自己房里,痛哭了一场,一夜也没阖眼。第二天一早就出去,四处奔走营救。仗着他们夫妇的革命历史长,认识的人多,虽然在这三反期间谁也不欢迎有人上门,尤其是已经出了岔子的人;但是究竟是多年的老同志了,「人有见面之情」,玉宝接连奔走了几天,也探出了一点消息。听见说赵楚是被检举贪污,案情严重,现在关在提篮桥监狱里,绝对不许家属探望,或是送衣服与棉被。玉宝到处喊冤,极力替他保证没有贪污情事,并且拿出农村妇女的看家本领,撒泼哭闹,遍地打滚,那些熟识的部长局长也制伏不了她,谁都见了她头痛。党支部主任曾经来访问过她两次,劝她冷静地反省一下,搜集资料协助检举她的爱人。反而被她抓到这机会,极力为他洗刷了一番。双方都说得舌敝唇焦,毫无结果。
玉宝整天发疯似地在外面跑着。赵楚被捕是上一个星期三,在下一个星期二那天,她连碰了几个钉子,心灰意懒地回来,一到家,勤务就迎上来告诉她:「公安局来过人,说今天早上已经枪毙了,叫家属去收尸,还有点遗物,叫领回来。」
那天天气很好,暖洋洋的日光从楼梯口的窗口里射进来,一个工役骑在窗口擦玻璃窗,那灰色的抹布发出一股子潮湿的气味。玉宝在楼梯上走着,清晰地听见外面电车行驶的声音和学校的上课铃。这世界依旧若无其事地照常进行着,她痛恨这一切。
她痛恨那保姆抱着她的孩子站在房门口茫然观望着。这两天这保姆也和她一样被孤立起来,谁都离得她远远地。玉宝跑进房去,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倒在床上放声大哭。但是那哭声在她听来,似乎异常微弱而遥远,像隔了垫着厚绒的沉重的门,生与死之间的门。他是听不见她了。
下午的阳光照在那沉寂的钢琴上,也照在那两只电话上,一只黑色的,一只白色的。许久没有人打电话来了,在阳光中可以看见那光滑的电话上罩着一层浮尘。
那沉默的电话也增加了她心上的重压。她的抽咽声渐渐低了下去。但是她用力抓着床单搥床,像在那垫着厚绒的沉默的生死门上搥打着。
「罪大恶极抗拒三反的贪污犯赵楚已在前天执行枪决。」
刘荃在报上看见这一行触目惊心的文字,急忙再看下去,还有一段较详细的记载:「赵被检举贪污浪费,纵容违法乱纪,走私漏税,经调查证据确凿,而该犯一贯品质恶劣作风,目无组织,蔑视纪律,对抗领导,拒不坦白。业经开除出党,逮捕法办,于前日清晨执行枪决。」
刘荃心里想,所谓「拒不坦白」,也不过是那么句话。不管他坦白了没有,反正要判死刑的时候就把「拒不坦白」的帽子扣在他头上。刘荃计算,自从他拆开那封检举陈毅的信,到赵楚处决,一共才不到一个星期。陈毅真是辣手。刘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