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
老鲁说,日本人很忌讳号房里有人得急病,特别是发现有泄泻、发烧症状时尤其神经过敏,往往不分青红皂白便送进病栋隔离,而那该死的病栋是个什么地方,大家心里都很清楚,进了那道门,简直就是入了鬼门关,跟直接埋进棺材没有区别。
韦九躺在板上说,是啊,送进去就是等死,断气以后,要么让外牢拉出去随便埋掉,要么干脆扔硝镪池里化掉。
一通话说得孟松胤心惊肉跳,浑身汗毛倒竖。
谢天谢地,天亮以后总算止了泻,只是浑身发软,面色蜡黄,整个人站都站不稳。
“不行,这样鬼子点名的时候要穿帮,”老鲁急得团团转,对孟松胤再三叮嘱,“早饭一定要多吃点,在鬼子面前千万不能露出马脚来。”
分早饭的时候,老鲁把自己的那份六谷粉全部扣在孟松胤的碗中。孟松胤刚想推辞,老鲁严肃地强调道,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呆会儿点名时必须强撑起精气神来,否则你这辈子就算走到头了。
吃完早饭,孟松胤觉得人舒坦了一些,但老鲁在一旁转着圈端详了一会,觉得仍然不够保险,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连忙伸手在孟松胤的脸上胡乱拍打、揉搓了一通,以便看上去面色显得红润一些。
还好,点名时月京未来并未看出破绽,等报完数马上跑到木铐旁去察看韦九的情况,连外面的天井都忘了检查。
等到月京未来走出门去,孟松胤一下子瘫倒在铺板上,同时脑子里清醒地意识到:在这里身体将越来越差,稍有风吹草动就会一病不起,而下一次可能运气就没那么好了。
想到地狱一般的病栋,真令人心脏猛颤,浑身像泡在冰水中一样冷入骨髓。孟松胤睁开眼,目光投向高高在上的窗口,眼神中一片茫然,但视线很快便聚焦在窗口那一根根粗壮的铁栏上,似乎幻想中自己已经化身为飞虫,振翅飞向窗外的蓝天白云。
午饭前半小时,号房里又来了新丁。
被扔在地上的汉子受刑不轻,一张脸肿得像蒸坏了的馒头,双眼被挤成两条肉缝,都快睁不开来了。而且,他的大腿上还有枪伤,走起路来非常艰难。奇怪的是,这人并未被剃成光头——这样的原因只有两个,一是即将被释放,二是即将被处决——从目前的表象来看,显然是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眼圈发紫,看样子像上过电刑,”老鲁凑近去撩开那人散落在眼前的乱发,又看看大腿上扎着的绷带,“兄弟,腿上中弹了?弹头有没有取出来?”
“取出来了,”那人并不像大家想象的那么虚弱,“小鬼子麻药也不上,直接挖出来的。”
听到回答,老鲁突然一楞,连忙用手将那人额头上的头发全部撩起来,露出了一道粗壮的刀疤,再看看那满脸浓密的络腮胡子,顿时不敢相信般地惊叫起来:“你是老陆?”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在山塘街上枪击齐弘文的“捉垃圾汉子”。
“你是……无锡的老鲁?”老陆也不敢肯定。
“没错,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老鲁扶着老陆坐上铺板。“狗日的小鬼子,把人打得都快认不出来了。”
“小鬼子打了半天什么也没捞着,又给老子上了几次电刑。”老陆摸摸耳垂,那里已被电极烧出了焦黑的斑疤。“渴死我了,老鲁,给点水喝。”
喝完水,老陆精神好了不少,仗着身板硬朗,在板上躺了一会,特别是吃了几口糊状的六谷粉之后,元气竟然渐渐恢复过来。
孟松胤偷偷地问老鲁,怎么会认识老陆的?老鲁解释说,老陆是“东路特委”锄奸队的人,以前曾一起在“新江抗第一期教导队”培训过,不知道这次到底出了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除奸失了手呗。”老陆听到后苦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