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
第(1/3)页
关灯
   存书签 书架管理 返回目录
    先祖宦游岭南,卸任返京,带几名粤籍仆从回来。他们没事聊天,时常提到广东打花会盛况,什么夜宿荒郊,庙堂祈梦,偷坟掘骨冀求征兆,说得绘影绘声令人神往。我在幼年听了若干这类光怪陆离的故事,所以打花会这个名词,对我来说并不陌生。

    民国十四年,我随侍家母归宁外家,路过上海,住在姊丈李栩厂府上,他是李仲轩太年伯文孙,木公斐君姻丈,两房同居男女佣人多达一百余人。他家中有位管内账房的,大家都叫他熊账房。每天吃过中饭晚饭,他的账房间人烟杂沓,熙熙攘攘总要热闹一个多小时。我觉得栩厂祖父虽然当过北洋国务总理,他的叔父斐君当过云南省长,可是早都交卸隐息,何以每天账房还有这许多杂事待料理?栩厂说:“熊账房的祖上,道光初年在广州水师提督衙门当总巡,花会成立之初,是他祖上多方奔走,才奉提督批准成立的。所以后来凡是有花会的地方,好像世袭罔替一样,总留一个听筒给他们熊家。新重庆路各房大小公馆,上上下下就有一百五六十号人,加上咸益里四条弄堂的威海卫路市房商店住户(都是李府产业)约有千八百人,就是跟花会没有特殊关系,熊账房也有资格当一名特级听筒了。至于每天下午夜晚络绎不绝的人来人往,那都是航船跑腿的碎杂人等,你如果打算知道花会里情形,熊账房会详细告诉你的。”

    不知熊账房叫什么名字,大家都叫他熊账房,我也没请教过他的雅篆台甫,也跟着大家叫他熊账房。他虽然是李府的合肥同乡,大约是世居羊城的关系,说话尾音仍带有广东味儿。他看着硼中彪外,可是谈吐倒也不改儒素,彬彬儒雅。我向他请教花会里的一切内情,他倒毫无避讳地跟我述说。

    他说,道光初年国事承平已久,广东水师各舰艇,每天除了出一两次操,整理内务,清洁舰艇之外,日常无事。水兵总是三五成群,相率登岸游荡,不是酗酒闹娼,就是斗殴滋事,弄得鸡飞狗跳民怨沸腾。有一次跟旗卞绿营发生冲突打起群架,几乎酿成巨变。当时熊的先世任职提督衙门总巡,提督蒋军门向他问计,熊总巡几经筹思,水师兵丁多半好赌,只有用赌可以羁縻住他们的身体,不让他们离船惹事。可是船上又不能公然开局设赌,于是想出在陆地开厂设局,赌者在船上坐等,赌注开彩,都由“航船”、“听筒”接转。最初在水师中发轫,继而在广东全省大行其道。果然水兵们不再闹事,而水师衙门也平添了一笔额外入息。到了咸丰年间,这种赌博扩张到上海,首先在江湾南市人烟稀少的地方设局开彩。因为猜买得中,一赢三十,本轻利薄,游手好闲流氓无赖视为宝藏,人争趋之。所以打花会在上海不久变成最流行的赌博,比广东还来得生猛热闹。

    花会一共有三十六座花神,所以又叫三十六门(据说最初只有三十四门,有两门是增加的,至于哪两门是后加的,熊账房也弄不清楚)。有人说花神以十二生肖为主体,再辅以鳞介僧尼以及其他动物组成。可是生肖中独独缺少“兔”,而猴狗羊蛇又有双份,实在令人无从探索最初制订的人用意何在。现存《花会萃编》是光绪六年刊印的,仅列花神姓名,所以有些来龙去脉,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当初的根源所自了。

    花会总机关名为总筒,又叫大简,下设若干听筒又叫分筒,还有招揽赌客的航船。男航船专走商店铺户,引诱店员学徒去赌。女航船以豪门巨富为对象,专门劝说良家妇女、仆从、丫头消闲解闷儿。他们不但连锁严密,而且都有地痞流氓做靠山。花会每天开筒两次,日筒下午四点开筒,夜筒夜晚十点开筒,猜中者一元赚三十元,不过要扣去听筒航船各一元彩金,实得二十八元。利之所在,弄得男男女女整天失魂落魄,不但堕德败行,甚至倾家荡产、悬梁觅井、送掉性命的也大有人在。

    花会虽然号称三十六门,实际只开=乏十二门,林荫
上一章 目录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