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山、锦州相继陷落,祖大寿、洪承畴相继变节,这让崇祯不得不严肃地面对一个问题:这仗还要不要再打下去?这仗还有没有打赢的可能?形势是严峻的,人才是没有的,人心是涣散的,国土是沦丧的,中原是不稳的,国库是空虚的,兵将是不够的,崇祯是痛苦的。
在这关键时刻,皇太极提出了媾和。这一次,是他主动提出了媾和,在形势有利的情况下。
崇祯不能不认真考虑皇太极的提议。虽然,他在不久前曾向百官展示灭寇雪耻的决心,但是形势比人强。松山、锦州之败以冷冰冰的事实证明了在大明这块土地上,明朝军队南北两线同时作战只能是自取灭亡。
还是杨嗣昌当年说得对,先和清兵战术言和,集中兵力对付中原流“匪”,等剿“匪”功成之后,再和清国比高低。这是一个漫长的谋国工程,但也是唯一可行的工程。可惜没有多少人理解。自己当年就没理解透,结果搞得局面一发不可收拾。唉,悔之晚矣。杨嗣昌是人才,是大人才啊,可惜死得太早……好在现在陈新甲也能领悟到这一层,这言和之事,就让他具体操办吧。
崇祯开始写媾和书了。媾和书写得很有趣,是以“谕兵部尚书陈新甲”的形式写的,崇祯告诉陈新甲,既然清国有“休兵息民”的请求,经研究决定,同意该请求,希望清国好好“休兵息民”,世世代代永不言战,只有这样,清国才有资格与大明交往,才有资格做大明的好邻居好伙伴。
皇太极拿到这样的媾和书简直要怀疑它是不是盗版的了。首先这口气就不对啊,到底谁是战胜国谁是战败国?哪有这样说话的;其次是形式不对,以“谕兵部尚书陈新甲”的形式写的媾和书,什么意思?不屑于和我直接沟通啊;还有上面不伦不类地盖了个“皇帝之宝”的大印,很像天朝给属国的敕书。皇太极拿到这样的媾和书,恨不得立马撕了他,但洪承畴斜伸过来的两只手挡住了他的愤怒。洪承畴说,大明皇帝就这性格,煮熟的鸭子,嘴硬。小不忍则乱大谋,忍忍吧。
皇太极当然不会忍。崇祯的媾和书他虽然没有撕,但是他也如法炮制,炮制了同样规格的媾和书,以敕谕英郡王阿济格的形式叫人带给崇祯,气得崇祯差点吐出血来。但是为了议和大局,崇祯还是忍了。崇祯甚至同意了皇太极在媾和书中提出的苛刻条件:每年大明向清国馈赠黄金万两,白金百万两。崇祯在忍受这一切时脑海里噌噌噌地冒出越王勾践躺在柴堆上舔苦胆的悲惨景象,他在心里不断地问候皇太极的母亲及其所有女性亲属,同时默念“谁笑到最后,谁笑得最好”等格言。
但是崇祯没有默念“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句格言。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陈新甲的卖国罪行首先被其他官员发现了。
由于崇祯一贯以来的形象都是为了大明宁可玉碎不为瓦全的光辉形象,所以当陈新甲在具体操作媾和事宜时,大明的官员不会想到,真正的幕后推手竟是不久前向百官展示“灭寇雪耻”条幅的崇祯皇上。
而且陈新甲竟然百口莫辩,因为崇祯早就跟他有过交代,此事要秘密进行。其实,早在做媾和之事时,崇祯就想到了面子问题。在崇祯的内心里,媾和有AB两方案,A方案——事成,陈新甲官升一级;B方案——事败,陈新甲当替罪羊,保留崇祯面子。
言官们首先愤怒了。
愤怒是愤怒者的通行证,媾和是媾和者的墓志铭。给事中方士亮、马嘉植先后义愤填膺地站出来,指责陈新甲顶风作案,在我皇“灭寇雪耻”的大愤怒大背景下竟敢与清国私通,搞什么媾和,这不仅大逆不道,也犯了欺君之罪。崇祯也作愤怒状,好像自己真的被欺骗了,开始愤怒声讨陈新甲的滔天罪行。
陈新甲默默忍受,作理屈词穷状,但是崇祯声讨得饶有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