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温体仁很快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周延儒有猫腻。
他绝对在玩火。
周延儒以内阁首辅之尊亲自主试,并非他口口声声所说的为朝廷揽才,而是在为他自己揽才。
原来周延儒也知道17世纪人才最贵。他网罗党羽,收罗天下名士为自己的门生,以扩大他在朝廷的势力范围,而春试则成了他出手的最佳时机。
网罗人才倒也罢了,他温体仁不也在网罗吗?但是周延儒这次玩火玩大了。他竟然密嘱各考官偷看已经密封的封号,对其看中的人才则调卷舞弊。
就这样,吴伟业的卷子被做了手脚,结果得了个第一名。
吴伟业得了第一,温体仁笑了:周延儒这不找死吗,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他以为我温体仁是睁眼瞎?
温体仁一方面让心腹们将这绝密消息散布于朝廷,一方面叫御史袁鲸写奏疏弹劾周延儒。
但是温体仁没想到,他温体仁出手快,周延儒出手更快。
就在袁鲸上奏疏的前一夜,周延儒就已经把吴伟业的卷子送到崇祯处阅览了。崇祯看完后批了八个字:正大博雅,足式诡靡。那是叫好的意思,又点了吴伟业为会元。
袁鲸的奏疏就成了一封迟到的奏疏。迟到的奏疏就像潮湿的炮弹一样,虽然名义上还是炮弹,但注定不会爆炸了。
温体仁明白,这一局,他输了。他其实不是输给周延儒,而是输给皇上。皇上难道就不调查一下吗?不错,文章是好文章,但谁能保证这好文章就是吴伟业写的呢?皇上哪怕调查一下笔迹就可以见分晓啊,但是皇上没有。皇上的心,还是和周延儒连在一起啊。
温体仁缩起了脖子。他知道,在这样的历史时刻,除了等待,没有更好的办法。
周延儒终于体会到,什么叫位极人臣。
当温体仁哑口无言的时候,周延儒才知道权力是如此地诱人、如此地具有杀伤力。
他要让权力增值,他要充分利用好其权力人生的窗口期。
他提拔大同巡抚张廷拱、登莱巡抚孙元化,结成利益共同体,他的大哥周素儒基本上等同于文盲,却任职于锦衣卫千户,他的家仆周文郁则成了副总兵。
温体仁冷眼看这一切,默不作声。
他明白,现在要扳倒周延儒,时候未到,时候未到啊。
但让温体仁没想到的是,御史们却行动了。
这是一批独立御史,并不依附温体仁。
他们是大明最后的一点良心。他们争先恐后地上奏。
陕西道御史余应桂说周延儒心目中根本没有国家利益。国家的事再大也是小事,自己家的事再小也是大事。他对亲信无原则的回护已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登莱巡抚孙元化,耗费军饷超过毛文龙数倍,不但毫无军功,竟还搞得岛内两次哗变,但周延儒对他就是爱护有加。原因在哪里呢?就因为孙元化是周的亲信,每月有大批的人参、貂皮、金银送给周延儒。周延儒的家人、兄弟占尽江南良田美宅,激起了民变。皇上,周延儒已经蜕化成我朝第一大蛀虫,不可不除啊……
户科给事中冯元飚说,每逢朝会,大小官员谈到周延儒时都伸舌头、缩脖子,敢怒而不敢言,这是为什么?怕啊。现在周延儒势力太大了,周延儒为人又阴险毒辣,睚眦必报。这种现象极不正常!
山西道侍御史卫景瑗说,周延儒接受张廷拱贿赂白银三千五百两以及琥珀数珠一挂就任命他为大同巡抚;接受孙元化的贿赂就千方百计为他说好话;接受吴鸣虞的贿赂就把他从户部调到吏部。但是吴鸣虞屡屡渎职,皇上英明,亲自对他加以处罚,可周延儒还是回护不休。原因何在呢?原来吴鸣虞把他在常州的五千亩良田拱手相送给周延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