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亮出都居芜湖,只是对王导一步之让,而且只是暂时的。豫、扬相持,在地理上距离大近,没有缓冲余地,不利于维持彼此的平衡。一旦反目相对,不论是豫是扬,都可能骤然处于紧张和危殆地位。王敦据姑孰,苏峻处历阳,与建康短兵相接,这种教训,庾亮和王导都是不会忘记的。庾亮既无意也无力与王导破裂,则其居芜湖只能是暂时观望等待,一旦有了可能,他就会向上游发展,在上游聚集力量,徐图后举,这是必然之理。
我们看到,江左上下游相争的形势,在王敦的时候,还可以说是由于“楚江恒战,方城对敌,不得不推诚将相,以总戎麾”的历史条件造成的。但是既然出现过王敦乘时起兵,居上制下的事实,它就成了一种历史经验,为居上游者所利用,所效尤,而不论楚江、方城有何需要。庾亮正是利用这一经验,有意制造居上制下的形势,以图庾氏门户利益。
我们还可以看到,这个时候,建康不但要应付上游荆、江可能兴发的顺流之师,还要时刻提防近在肘腋的豫州的突袭。建康处在极不安全的状态,这是促成建康所倚的京口重镇适时兴起的一个客观原因。徐州刺史郗鉴正是在这种条件下发挥着京口的作用。这样,所谓上下游之争,就不是简单的荆、扬之争,而是已经演化为复杂得多的多头之争。有实上的荆州、江州、扬州,加上侨置的豫州、徐州,都在这种反覆的斗争中占有各自的地位。这是东晋门阀政治在地理上、军事上进一步的表现形式。
《通鉴》刘宋孝建元年(454年)曰:“初,晋氏南迁,以扬州为京畿,谷帛所资皆出焉;以荆、江为重镇,甲兵所聚尽在焉,常使大将居之。三州户口居江南之半。”这是就东晋江左实上而言。三州的州治和军府都在长江沿岸不转移防线时,退兵的极限就是长江。当然,如果江北弃守,长江天堑暴露在敌人眼前时,江南就会进入危机状态。所以画江而守的国策,除了要求荆、江、豫、扬、徐诸州治所或军府必须设置在长江沿岸,不得南移以外,并要求尽可能在江北控制住一定的土地,以为南北缓冲。如有可能,甚至还要掌握一部分淮、汉以北的土地。正由于长江一线具有这种重要的战略价值,东晋士族门户之间的冲突往往沿着长江一线展开,门阀政治中权力结构的变化也往往发生在长江一线。长江上游地理上的顺流优势,可以转化为军事上、政治上的优势。加上荆、江“甲兵所聚”的条件,谋求家族权力的士族往往抢据上游。这是东晋上下游之争进一步发展的历史背景。
画江而守,东晋的情况与孙吴基本相同。《三国志·吴志·孙权传》赤乌十三年注引庾阐《扬都赋·注》曰:“烽火以炬,置孤山头,皆缘江相望,或百里,或五十、三十里,寇至则举以相告,一夕可行万里。孙权时合暮举火于西陵,鼓三竟达吴郡南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