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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桌子上。“别跟这个老头较真啊,”她双手捧起莱拉的脸蛋,“亲爱的,看到你真好。来来,坐下。我从那边带回来一些水发的果肉①。”

    桌子很大,是用颜色很浅的木头制成的,没有刷上油漆——塔里克的父亲做了这张桌子,那些椅子也是他做的。它铺着苔藓般翠绿的塑料桌布,桌布上面印着很多小小的淡红色月牙和星星。客厅墙面大多挂着塔里克在不同岁数时拍下的照片。在一些他还很小的照片中,他有两条腿。

    “我听说你的兄弟生病了。”莱拉一边对塔里克的父亲说,一边把调羹放进她那个装满浸在水里的葡萄、开心果和杏子的碗里。

    他点燃了一根香烟。“是啊,不过他现在好了,感谢真主。”

    “心脏病发作。第二次了。”塔里克的母亲说,责备地盯了她丈夫一眼。

    塔里克的父亲呼出一口烟,朝莱拉眨眨眼。莱拉又一次发现塔里克双亲的年纪其实足够当她的爷爷奶奶了。他母亲四十好几才怀上他。

    塔里克的母亲看着她的碗,问道:“你父亲怎么样,亲爱的?”

    自从莱拉认识她的时候起,塔里克的母亲就戴着一头假发。随着年月的流逝,它已经变色暗紫色的了。今天,她的假发在额前拉得很低,莱拉能够看到她两鬓苍苍的白发。有些时候,假发戴得很高,露出整个额头。但在莱拉看来,塔里克的母亲带着假发时看上去一点都不可怜。莱拉所看到的,是假发下面那张安详而自信的脸,一双聪明的眼睛,还有那令人愉快的、从容不迫的举止。

    “他挺好的,”莱拉说,“当然,还在塞罗上班。他挺好的。”

    “你母亲呢?”

    “她呀,还是老样子,心情时好时坏。”

    “倒也是。”塔里克的母亲若有所思地说,把她的调羹放进碗里,“一个母亲见不到儿子,那该有多么难受啊。”

    “你在这里吃午饭吗?”塔里克说。

    “一定要在这里吃,”他母亲说,“我做了肉汤。”

    “不,不打扰你们啦。”

    “不会吧?”塔里克的母亲说,“我们才离开了几个星期,你就变得这么见外啊?”

    “好吧,那我留下。”莱拉红着脸说,笑了起来。

    “那就说定了。”

    事实上,莱拉喜欢在塔里克家吃饭的程度,就跟她讨厌在自己家吃饭的程度一样。在塔里克家,没有人会单独吃饭;他们总是等齐了一起吃。莱拉喜欢他们家用的紫罗兰色塑料杯,也喜欢他们家的水罐里面总是漂着几片柠檬。他们每次吃饭,总是先喝一碗新鲜的酸奶;他们在所有的饭菜上,甚至在酸奶上,都滴上一些酸橙汁;吃饭的时候还相互开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所有这些都是莱拉喜欢的。

    吃完饭后,他们总是会谈谈心。虽然塔里克和他的父母都是普什图人,但莱拉在场的时候,为了照顾她,他们用法尔西语交谈,尽管莱拉在学校学过普什图语,多少能听懂他们的母语。爸爸说他们这两类人——少数族裔的塔吉克人,还有普什图人,阿富汗的主要民族——之间的关系很紧张。塔吉克人总是觉得低人一等,爸爸曾经说,普什图血统的国王统治了这个国家将近两百五十年,莱拉,可是塔吉克人的统治加起来总共才九个月,而且还是1929年的陈年旧事了。

    “你呢?”莱拉问,“你觉得低人一等吗,爸爸?”

    爸爸用衬衣的一角擦了擦眼镜。对我来说,这些都是无稽之谈——而且是非常危险的无稽之谈——所有这些诸如我是塔吉克人、你是普什图人、他是哈扎拉人、她是乌兹别克人之类的话。我们都是阿富汗人,这才是最重要的。但当一个种族统治了其他种族这么长时间……那肯定会存在一些轻蔑和敌对。肯定的。一直以来都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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