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6年,托尔斯泰六十八岁。他已结婚三十四年,大多数孩子均已长大成人,第二个女儿也即将嫁人;他的妻子五十二岁,极不光彩地爱上了一个比自己年轻许多的男人,是一个名叫塔纳耶夫的作曲家。托尔斯泰对此感到震惊、羞耻、愤慨。以下是他给她写的一封信:“你跟塔纳耶夫的暧昧关系实在可耻,我无法泰然处之。假如我继续同你以这种关系生活下去的话,只会折损寿命、毒害自己。一年来,我简直都不知道怎么过的。你对此很清楚。我愤怒地告诫过你,也曾乞求过你。后来,我干脆一言不发。什么都试过了,可根本没有用。这种暧昧关系并未终止,而且可以想见,它很可能会照这样继续下去,直到最后。我再也无法容忍了。很显然,你舍不得放弃这种关系,只有一件事可办,那就是分居。我已下定决心这么做了,但是必须找个最适宜的方式。我觉得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让我出国。到时候我们一起想想怎么做最好。但有一件事是确定无疑的——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然而两人并未分开,他们依旧互相折磨着对方。伯爵夫人以一种老女人的躁动追逐着作曲家,尽管他起初受宠若惊,可很快就厌烦了这种无以为报,也令自己荒唐可笑的激情。她终于认识到了对方在躲避自己,他最终还在公共场合冒犯了她。她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之中,之后不久就认定塔纳耶夫“在肉体和精神上都不知羞耻、粗俗不堪”。这桩极不体面的韵事就此告终。
夫妻之间的不和在此时已经广为人知,令索尼娅难过的是,托尔斯泰的信徒们(如今是他仅有的朋友)都站在他一边,而且由于她不让托尔斯泰做他们认为该做的事情,这些人对她都充满敌意。皈依并为给他带来多少快乐,倒是让他失去朋友、家庭不和、夫妻之间口角不断。追随者们批评他,因为他依旧过着安逸的生活,事实上,连他也觉得自己该受责备。他在日记中写道:“如今即将七十的我,虽精神饱满,却渴望宁静独处,尽管不是十分协调,但依然好过我的生活与我的信仰良知之间的严重矛盾。”
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在随后的十年里,他数次患病,其中有一次极为严重,差点要了他的命。当时认识他的高尔基曾说他瘦小衰老,但双眼比以往更加敏锐,目光更具穿透力。他的脸上爬满了深深的皱纹,花白的胡子又长又乱。他是个老人了,八十岁了。一年过去了,又一年过去了,他八十二岁了,身体衰退得很快,显然只有几个月活头了。而这几个月又由于不休的争吵异常难过。契尔特科夫显然不是完全赞同托尔斯泰的观点(即财产是邪恶的),他斥巨资为自己在亚斯纳亚·波良纳附近建了一栋大宅,尽管托尔斯泰对这笔开销感到遗憾,但相隔近了毕竟还是方便两人的来往。此时,他敦促托尔斯泰履行自己的愿望,即一旦去世,其所有作品将归公众所有。托尔斯泰在二十五年前就交给自己的小说,如今居然被剥夺了控制权,伯爵夫人对此勃然大怒。她跟契尔特科夫之间由来已久的仇恨演化为公开的战争。除了托尔斯泰最小的女儿亚历山德拉听命于契尔特科夫之外,其他的孩子们全都站在母亲一边;尽管托尔斯泰已经把房产分给了他们,他们还是不愿过父亲让他们过的那种生活,也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作品带来的大笔收入,自己不能享用。据我所知,他们当中没有一个受过教育要独立谋生的。可是尽管面临来自家庭的压力,托尔斯泰还是立下遗嘱,把自己的全部作品留给公众,并且宣布:现存手稿在自己死后应当交给契尔特科夫,好让所有想要出版这些作品的出版社能够自由实现目的。但这显然是不合法的,于是契尔特科夫力劝托尔斯泰再立一份遗嘱。目击证人被偷偷领进屋,以防伯爵夫人知晓这件事,托尔斯泰又在自己书房反锁房门亲自手抄了一份文件。在遗嘱中,版权交给女儿亚历山德拉,契尔特科夫提名她的原因,他曾有些轻描淡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