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我想象不出,你结婚后会是什么样子一样。”竹君的目光和语调同样迷茫。
“我如果结婚,必定像一个老彩民买彩票,外表上装得好像是很有把握,其实依旧是错误与错觉。”他讲的是真心话。此时此刻,任何一句谎言都是对两个人和两个人共同制造出来的温暖的双重亵渎。
“我不知道嫁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我也不知道常人的性感觉是什么样子的,我不是正常人,因为我是自然的‘选民’。”竹君的语调中带有几分醉酒的味道。
“所以,要想知道梨子的滋味,只能亲口尝一尝。”
“现在,人们结婚前总是要同居的吧?”竹君的声音虚无飘渺。
“也不一定,常人结婚前总是要先谈恋爱。”
“是真爱么?”
“也有假的,但多数是真爱,哪怕只在那一刻。”
“哪一刻?”
“婚礼的那一刻。这世间还没有人不会被婚礼感动的,何况是当事者本人。”
“然后呢?”
“然后是喜宴,双方父母,亲朋好友,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都会来的。”
“喜宴不好吃。”
“当然不好吃,无非是肉山酒海。”
“吃完了喜宴就醉了吧?”
“客人们应该醉倒一片,包括大舅子、小舅子、大伯子、小叔子、大姨姐、小姨妹、大姑母、二姑父……,最不应该醉酒的是老丈人,但我每次参加喜宴,老丈人只要喝酒,多半都要醉的。”
“为什么?”
“因为他是抱着送羊入虎口的勇气来的,见女儿真的跟人家走了,心中自然难过。”
“新人也该醉了吧?”
“新郎新娘可醉不得,他们还有更要紧的事——入洞房。”
“现在又时兴挑盖头了么?”
“不挑盖头。”
“那干什么?”
“也有西式的做法,由新郎抱着新娘入洞房。”
竹君的身子并不重,抱在臂弯里,只像是抱着一捆大白菜一般。他很想把这个笑话讲给她听,但却张口结舌地发不出声音。
同居以后,香川偶尔也会抱她一抱,有的时候是因为竹君的科学研究需要,有的时候则是出于对这件旧事的考证。
考证这件事,是因为这既是他们二人关系中的契机,也是他们难以回避的痛处,所以,在回忆的过程中,总免不了要出现各种各样的偏差。
香川回忆的版本带有评书的味道,他说他先是打开了卧室的门,又开了灯,这才把左手抄在她的膝弯里,右手抄在她的腋下,大大方方地走进了大门,中途还响亮地跟她亲了个嘴儿。“这个时候,你是醉眼迷离,脑袋悬在空中不知道该往哪放,晃晃荡荡地倒像是昏迷不醒,但左手却结结实实地勾住了我的脖子,右手飞也似地解开衣衫的钮扣,一双拖鞋早便飞到了门外……。”
竹君对他评书版的“入洞房”深恶痛绝,破例与他吵了两句嘴。但日久天长,香川每一次都要添油加醋地把这个版本大大地丰富一番,并且加入了许多旧相声和《笑林广记》中的材料,以至于将它改编成了一出轻佻的色情喜剧,于是,他的歪曲与改造成功地冲淡了竹君始终难以释怀的负罪感。
“有什么罪过也都是我一个人的,不论是上苍、神明,还是南来北往的各路大仙,要惩罚就惩罚我一个人吧,此事与竹君毫无干息。”这是香川在送走了竹君的那天凌晨,独自一个人在夜空下的自言自语。这段情节他却没有编入他的喜剧。
竹君回忆的版本带有严密的科学性:“那天你讲的最后一句话是‘由新郎抱着新娘入洞房’,然后你站了起来,把茶盏放在柱头上,这才像王老虎抢亲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