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来得慢几拍。总之八师兄回到重庆时,第一个来找他的女人不是公主,而是小工人的老婆。
说明一下:小工人既是一霸,自然就有敌人。他做了什么,有了什么,自然就有人知道。
小工人的老婆明确告诉八师兄:我的男人把你的女人睡了。
八师兄见了公主。只看了她一眼,就明白小工人的老婆没说假话。八师兄掉头就回了白沙码头。他第一个找的,不是大师兄,而是七师兄。
那是一个大热天。码头尤其热。一般人以为江边凉快,是颠倒了逻辑。山水这么一夹,码头是被捂着的热。所以两个人下到河里泡着。巴颜喀拉山的雪水还是冰凉的。这水要流过三峡到了武汉才不再冰凉。为了贪这点冰凉,火炉里的重庆人冒死往长江里跳。民政局公布的数字是平均每年两江淹死一百二十人。
七师兄大吃一惊。他没想到公主这么快就天地般的落差。而且是个其貌不扬的小工人。一切过于不协调。但冰凉的江水让白沙码头唯一的学者七师兄一瞬间就产生了划时代的领悟,明白一个什么都可能发生的时代已经降临。他看着对岸。对岸的山坡总在不停地往上游走着。他收回目光,专注地看着白沙码头唯一的音乐家八师兄,点着头,轻轻地,认真地说了一句只有四个字的话。这句话在白沙码头是常用语,然而却是很有分量的话。这句话是你要认帐。七师兄对八师兄说:你要认帐。
七师兄矮,胖,头大如斗,颈子没有,浓眉细眼肉头鼻,大嘴巴,厚嘴唇------但丑陋而不粗俗。而且又白又嫩,重庆的男人中很少见,倒是在有些电影里,解放初期上海的不法资本家,这个样子的算一种。过了几年,封建迷信抬头,老有些强行给人算命的人撵着七师兄,宣称他是罕见的贵人相。
七师兄说你要认帐。但八师兄坚决地摇着头。七师兄有点意外。一来八师兄素来很听从他,二来,如此的大热天,从城里赶回来,又不听我的,那又何必呢?
但转念一想,这人正在悲愤激昂的头子上,一下两下听不进什么的。就说,这种女人,必须干脆利落地放弃,否则一辈子都将麻烦与痛苦不断缠身。
八师兄又坚决地摇着头。稍倾,说,那个女人,我当然不会要了,但我不能放过那家伙。他说的是小工人。
七师兄说,那又何必呢?既然女的你不要了,又何必同男的计较呢?
八师兄把头埋进水里,过了好大一阵,才抬起来,用手往下抹脸。抹,抹,把脸抹得象石头打的。
八师兄精瘦黝黑,一切同七师兄相反。两人走在一路,一个象面团,另一个象条石。如果艺术地说,八师兄或者属于米开朗几罗的作品。就是说,他象雕塑,石雕。或者,就象他那只小提琴——在他演奏完毕,鞠躬之后,站直了,小提琴如此这般的提在手上,细心人就会发现这两者很相象——演奏者与被演奏者。这么说,八师兄是美男子?那么当然。但是,没有算命的撵着他走。懂行的都知道,貌好与相好,不是一回事。当然,也没有人说他的相生得不好。
八师兄突然问,读初中的时候,我们看过一本连环画,是不是叫《小城春秋》?
七师兄立刻就反应过来,说是。而且深深得吸了口气,垂下了他如斗的大头。
书里有两个朋友,一个是国民党军官,一个是教师。教师的未婚妻很漂亮。教师托军官将未婚妻接来,是乘船,军官居然就在船上将朋友的未婚妻奸污了,怕不好交代,索性将教师弄进了监狱。七师兄八师兄就是从那本书上学到那个成语的:人面兽心。
这连环画是根据小说绘的。那未婚妻给画得很漂亮。那时七师兄八师兄都正在发育,看着那未婚妻就想手淫,都有一种自己的心爱给糟蹋了的感觉,所以对那军官的行径深恶痛绝,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