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石美的心怦怦直跳。赵老板也有几分紧张,他说害怕见到熟人。他低着头,不时用手指梳理一下自己的小胡子。赵老板家的房子,本来是一幢一进三层的四合院,但大部分已被他前几年典卖了,现在只有前院的两间厢房属于他家。高石美和赵老板一进家门,就见他的妻子麻氏正在织布。她本能地瞅他们一眼,竟然低头不语,好像怨气满腔。接着她把织布机弄得叽叽嘎嘎的,不像是在织布,给人的感觉是在暗暗发怒。在昏暗的灯火下,高石美看到麻氏的前额、面颊和嘴唇都很苍白,脸庞瘦长,颧骨突出,眼睛血红血红的,而且不停地翻动着眼皮,让高石美情不自禁地联想到某种动物的眼睛在夜间的闪光。那时,高石美很同情麻氏,他一看就知道,麻氏是个不同寻常的女人,但日子过得极不容易。高石美想,赵老板应该主动与妻子解释一下,消除她对我们的误解和戒心。无论如何,夫妻之间不应该如此冷漠。再说,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们挖到了富矿,我们有了银子,我们做什么事都不用发愁了,应该让麻氏一起来分享我们的财富和快乐。但是,他们夫妻之间相对无言,相互流露出绝望的神色。高石美难堪极了,忍不住对麻氏说:“我们赵老板已是个旧锡矿的老大了,挖出了旺矿,发了大财,现在回来看你们了。”麻氏当然不相信高石美说的话,她瞥了他一眼,问他是哪里的人,叫什么名字?高石美很不情愿地作了回答。她冷笑一声,望着他说:“哦,你就是那个高木匠的儿子?”
“是,我名叫高石美。”他不看她,把头偏向一边,不冷不热地说:“我现在是赵老板的徒弟。”
麻氏显得有点儿疲惫,一言不发,血红的眼睛不停地向高石美和赵老板的身上偷窥,似乎他们身上的秘密全被她的火眼金睛识破了。赵老板的表情却异常安静,安静得让高石美有点儿恐惧。很长很长时间,赵老板一动不动,屋内冷漠的气氛似乎浸透了他的全身,他像死了一样,眼睛、额头、鼻子和耳朵都给人一种冰凉的感觉。
麻氏停止了织布。她把油灯慢慢移走。屋内随着她的脚步声的消失而变得漆黑一团。紧接着,“嘭”的一声,麻氏把她的房门重重一关,并迅速从里面把门闩上。她进入了她的温暖世界,而把他们遗弃在又黑又冷的屋子里。赵老板说:“我们该走了。”
这时候,大门被什么人轻轻推开了。来者似乎凭直觉就知道屋内有人,迅速在暗中熟练地摸索一阵,突然点亮了一盏油灯。在昏黄的灯光中,高石美看到一个陌生的姑娘,先是惊恐地望着他,继而把目光转移到赵老板身上。姑娘惊喜地喊了一声:“爹,你回来了!”赵老板的脸面也随之焕然一新,欣喜地回答:“金花,我回来了。你去干什么活儿?看你满脸是汗,累了吧?”
“我去打柴。爹!我不累。”
高石美明白了,眼前这个漂亮姑娘原来是赵老板的女儿。他关切地问道:“天黑了,你是怎么把柴背回来的?你胆子真大。”
“有月亮,没啥可怕的。”
高石美听到金花姑娘说话的声音像唱歌一样动人。他的心不自然地怦怦直跳。渐渐的,他听不清她与赵老板在说些什么,他只看到她的嘴唇正在一张一翕,而吐出的每一个词、每一句话,一定芬芳无比,清澈甘甜。
雕天下五(6)
紧接着,金花轻轻走到灶前,在锅堂里燃起一把火。火光如同蕴涵着欢乐的生命一样,在金花的脸上跳动着,屋内的阴影也被越来越强烈的火光驱散了。几分钟之后,锅堂里的火光变弱了,但金花的身影却更加完美、和谐,具有一种无懈可击的美丽。她舀来两盆热水,叫她爹和高石美洗脸洗脚,然后又回到灶前,准备为他们烧饭做菜。赵老板竭力阻止她,说我们已经吃过饭了。赵老板洗脚之后,悄悄从腰袋里摸出几个锭银子放在木盆里。赵老板穿上鞋子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