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老板的神气好像连老胡都会吃掉了的。
黄阿祥却像钉住在那方砖地上一样,老胡如何拉他得动。并且老胡忽然也觉得这姓黄的并不是来抢来偷,到底不好意思太不客气。
“唐先生,”黄阿祥又说,“我住了你老人家的房子半年多,向来不欠,这一回是厂关了门,四个月找不到生意——”
“这不关我的事!——”二老板还是恶狠狠地,但“事”字音是拉长了,为的二老板此时突然意识到他自己和这个欠房租的黄阿祥中间还有点特别纠纷,——他自己也欠了姓黄的三个月工钱呢!但这意识,一闪就没有了,二老板转一个身,就摇手厉声吆喝道:
“去!去!我没有那么多的闲工夫!”
金福田他们似乎也感到了二老板所感到的那一点,他们也觉得有点心虚。
“不去么?叫警察来!——小王!”
二老板突然又转过身来,面对着黄阿祥了;二老板的脸色好像有不共戴天之仇。
“阿祥,你这人,真不通理!”
老胡气吁吁地说,又来拉黄阿祥。老胡猛可地记起这个黄阿祥原来还没知道“房东唐先生”就是华光绸厂的大股东兼董事长的唐老板,所以老胡又觉得把欠租的姓黄的轰出去,依然是理直气壮的一件事。
癞痢小王和花儿匠老冯也进来了;一边一个,站在黄阿祥的身旁。
黄阿祥咬一下牙齿,瞪一下眼睛,浑身都爆出一股劲——他不肯走;但这股劲随即松弛了,他无可奈何地叹一口气。他看见自己是孤立的。
并且他也相信自己是理亏。他确是欠了人家的租。
这两个感觉合拢来,使他不能挺起胸膛放开喉咙说出他的堂堂正正的道理;他只希望人家发慈悲,他用了哀求:
“唐先生!你老人家哪里在乎十多块钱呢!……”
“走罢!善门难开啊!”花儿匠老冯的声音像闷在甏里透出来似的,他一边说,一边就抓住了黄阿祥的一条臂膊。
“你老人家也知道我不是存心拖欠的。我不是拿了绸来作抵么?”
黄阿祥说时眼看着二老板,同时身子一挣,站得牢牢的;
似乎他觉得多站一忽儿便会多一分希望。
癞痢小王看见花儿匠老冯拉不动黄阿祥,就也抓住了黄阿祥的另一条臂膊,一面又像感慨又像嘲笑,轻声说道:
“啊哟哟!不要再提起你的绸了!你这绸,我和你是穿不起,老爷们是不要穿的!”
这时金福田也上前做好做歹了:
“喂,姓黄的,赖在这里有什么用呢!正经是拿你这绸到小铺子里去兜售去罢!是绸,总有人要的!”
“可是胡先生限我明天一定要搬出去!”
“哦——那么,你同胡先生商量商量,通融你一天,你赶快去出脱这匹绸!”
朱润身忽然也来“帮着”黄阿祥出主意。这位手上有三家绸缎店的“经理先生”的态度倒比金福田恳切些;为的他从二老板说要叫警察那时,忽然又把先前他们谈判时二老板说要“法律解决”那番话,如数回想起。
“那么唐先生,要请你老人家高抬贵手,放宽到新年正月半罢。……”
“哼哼!”二老板冷笑着摇头。
“我家里还有一匹整的。年底下,可找不到买主。”
黄阿祥回过头来说。癞痢小王和花儿匠老冯已经把他拉离了原来的地位。
然而黄阿祥一使劲,又站得牢牢的。他这时几乎想不起什么别的思想来,就觉得多站一会儿也许有救,而且他那生病的女人的脸,又时时在他眼前晃动。
“真是笑话了!——喂,老胡!”二老板突然声色俱厉。“我看这人刁而且皮,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