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海君插话道:“项伯先生,请换个话题……”
项伯仍执拗地高谈阔论:“不,仓海君,容我把话讲完。近在三十二年前,白起又取韩野王,隔断上党,这不正是乃父为相执掌朝政的时候吗?……”
这个项伯哪壶不开提哪壶,也真是欺人太甚了!
“够了!”姬公子怒火万丈,猛地拔出腰间短剑,愤然厉声说道:“生父为人所辱,为人子者不拔剑而起,当为天下豪杰所不齿!”
“公子息怒,再容项伯动问一句:若国破家亡,为臣者不能拔剑而起,又当如何?”
“此话怎讲?”公子万分惊竦地逼视着他。
项伯沉默片刻,然后语调平缓地问道:“敢问公子,来仓海君这里有多久了?”
“两月有余。”
“报告公子一个不幸的消息,我来此之前,听到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秦王已命内史胜率兵攻韩,韩国都城阳翟已破,韩王安已被俘,韩都正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真是晴空霹雳,五雷轰顶。
公子仰望苍天,欲哭无泪,眦目欲裂,岿然不动。突然间,他发出了一声撕裂人心地怒吼,裂地惊天,令人不寒而栗,如虎啸深谷,狮吼峰巅,在山海间久久地久久地回荡。
危崖之下,礁石之间,怒涛撞击成白色的粉末。
突然,一口殷红的鲜血从公子口中喷出,血溅五尺。他僵直的身躯,有如一棵参天大树轰然倒地……
谁能忍受国破家亡的剧痛?
当他被救醒之后,翻身起来,任何人也劝他不住。他从仓海君那里借了一匹千里马,项伯从腰间取下一柄削铁如泥的楚剑,默默无言地双手送到公子面前,他庄重接过,也没有一句谢语,一切的话都是多余的,瞬间他们成了相知。公子与众位挥泪而别,踏着星光向西急驰而去。沿途一座座沉睡的村庄,被这一串急促的马蹄声惊醒。
自从母亲病逝后,他曾在母亲陵墓旁边,结庐守孝三年。守孝期满,他拜别父母的陵墓,将家中诸事托付弟弟照管,就只身周游列国,寻访天下豪杰去了。没想到故国惊变,如今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渐近故都阳翟时天已黄昏,城内仍见火光冲天,到处是残破景象,一队队秦军在四处巡逻,城门有重兵把守。幸好他早有准备,已经换上百姓衣装,马当然不敢再骑了。快走近城门时,只见一群出城砍樵的百姓归来,他从一位老人肩上接过一担柴薪,担在自己肩上,混在人群里进了阳翟城门。等到不见了秦军,再将柴薪送还老人,向昔日辉煌显赫的相府走去。
走近相府,远远望去,只见大门口有秦军把守。他赶紧避开,找到一个无人处,从围墙边的一棵树上,攀缘而下。他在暗处看清了没有秦军,才向院内走去。
来到大厅,见有烛光映照,他走进去一瞧,不禁大惊,原来这是一个灵堂!正当惊魂未定,又忽然听见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问道:“你是什么人?来到这里干什么?”
他猛然转过身来惊呼了一声:“程康!”
程康凝视着他,泪如泉涌,痛切地说:“大公子,终于把你盼回来了!如今已是国破家亡了……”
他一下子跪倒在大公子面前,唏嘘痛哭,泣不成声了。
“程康,现在是什么时候?赶快起来回话!告诉我,躺在这大厅上的死者是谁?你快说!”
“是,是二公子呀!……”
他走到未曾入殓的死者面前,一下子揭开白色的尸布,露出了二弟大睁着眼睛的苍白的脸。他悲痛万分地低声说道:“二弟,为兄回来迟了……”
他单膝跪在二弟的遗体旁,伸出手在死者冰凉的眼帘上一抹,使他合上了双眼。
“程康,二公子是怎么死的?怎么还不入殓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