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后所预定的长白山之行给那两个钦天监的官员打消掉之后,我们的灵感上,便跟着添出了种异样的幻觉,这重幻觉所发生的结果是很可怕的,无论日常是怎样镇定不乱的人,现在也渐渐地透着烦躁和不安静的状态了;甚至还有象犯罪的人所害的虚心病一样的胆小畏怯。自晨至暮,大家都在战战兢兢地匍匐着,只望能够早一日回到北京去;仿佛是不马上回去的话,就要有什么天大的祸事要临到我们头上来了。这种疑虑究竟是怎样来的呢?那是谁也说不得出来的!如果说是神经变态,那也不致个个人的神经都会有此变态,想必还是算它心理作用的适当。
我们在相同的心理作用之下,便忍不住要用相同的口吻,瞒着太后,暗暗地互相议论着;所议论的无非是许多悬空的猜测,和自己恐吓自己的鬼话。最后,竟有人悄悄地说道:“会不会在这几天之内,京城里就有什么大乱子闹出来;也许已把那山海关上的大门也闭住了,使我们不能再进去,从此竟被逼的永远留在奉天!”
奉天,当我们未来之前,它是一处多么给人怀想着的好地方啊!但现在呢?我们对于它已不再感到什么兴趣了!要是真被强逼着永远留在这里的话,委实是一桩最不幸的事情了!所以我们听那人如此一说,不由格外的打起寒噤来了。
这一日,太后竟出人意外的向我们发表了下面这一段话:
“过了明天后的第一天,我们必须起程回京去了,因为日子已经很近了,皇上是万万不能不在祭告太庙的大典之前赶回去的;其他的事情,尽可缓得,这件事却不能让它错过的!所以你们必须赶快准备起程。——再说,我们所养的那些春蚕,算来也快要到吐丝的时候了,我们自然还要回去照料照料啊!”
伊这个懿旨无异给我们指出了一条明路,我们听了,心上顿时觉得宽慰了许多,至少限度,我们是已经知道了回京的日期了。然而天哪!明天,后天,所隔不过三四十小时,而这三四十小时,看起来却有三四十天一般的长!我们大家所同具的那一种惟恐有什么祸事临头的不祥的感觉是越见显著了,我们好象在和那个理想的恶运竟走,不知道在这两天之内,它会不会就赶将上来。反转来说,就是过了两天以后,我们再逃,会不会太迟?这种恐怖的幻觉,一钻进了脑神经,当然不能再使我们平时一样镇定的态度了!而太后呢,一般也象受到了什么刺激似的暴躁易怒,于是这两天的工夫,便格外觉得长了!
“这一次我们回去的路上,必须让那火车尽量的行得快一些!”太后很焦躁地给我们说道:“无论经过什么地方,决不停留,他们尽管到站上来接驾,我们只当不看见一样,断不能再为他们而耽搁了!”
听伊这样说来,可见伊自己也是十二万分的急着要回去。伊在这里住了几天,大概心神上已觉得不很宁静,象受了一些惊吓一样;这是我从伊的语气上推测出来的,也许并非如此,但当时听伊说的人,可说是没有一个不象我这样猜测着的。总之,奉天这些古宫中的景象,确然是太惨淡而阴森了,无论什么人住在里面,都会感觉不安的。
好了!这两天工夫终于是过去了!我们便在这一日的早上,启程回京。当然,太后心上虽已急着要回去,无意再接受人家的迎送,但人家是不知道的,即使知道,也不能不照例的来做作一番。所以那天的车站上,依旧是挤满了奉天的一班大小官员,他们都是诚心诚意的来给太后送行的。可是太后下了轿,却绝不停留,扶着我们的肩头,匆匆径望车上走去;仿佛后面已有什么追兵杀来的样子,惟恐逃得太慢。等到一上了车,伊便不暇细看车中的东西已否全备,就急着叫人去传令开车了。回想伊从北京到奉天来的时候,最初上得火车,伊是何等的从容暇逸,而现在竟是这样的匆遽急迫,真是多么可笑了,除非奉天的那些官员看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