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熟悉,这里却颠倒反觉得生疏了!我想这时候,要是我们的老祖宗再打地下走出来,和我们相会的话,我们除掉用对待陌生人的礼貌款接他们之外,也决不会再有什么感情了。
要很清晰地看到这样一幕伟大而热闹的喜剧,自然是不很容易的;我想最好是人坐在飞机里,望下作鸟瞰,那才可以一览无遗。不过,其时飞机这样东西,中国却尚不曾有过它的足迹咧!就是有,我也不能以一个女官的身分,驾着飞机,在空中偷觑圣驾。好在我此刻坐在轿子里,一般也是居高临下,尽可看到所要看的一切。其时最触目的便是那两行全副戒装的旗兵,个个都象一头虾蟆似的在地上俯伏着,头低得差不多要把他们的嘴唇贴在泥土上了。他们的前面,便是那两行临时赶来接驾的官员;官员的架子,多少总得比小兵大方一些,他们虽是一般也低下头跪着,但上半身还是挺直的,这样就比吓蟆式的俯伏,神气得多了。然而这些官和这些兵的服色,却是一律十分整齐而美丽的;倒象是两行活动的灯彩,特地为着欢迎太后而设下的。我们就在这两行活动的灯彩的中间,坐着黄色或红色的大轿,徐徐地行过,再加那些抬轿的太监,又是全披着极华贵的宫装;因此,使这一幕喜剧的布景,格外的灿烂夺目了!那时候,恰巧太阳正在一天中的全盛时期,光芒非常强烈,射照在这些大红大绿的颜色上,顿时我们的行伍,炫耀得和一条长虹一样,谁见了都不免要停住步看着。
我们的队伍,色调虽是如此的浓厚美观,但在精神上,却依旧非常的庄严肃穆,简直是声息全无。便是那些抬轿的小太监,也一些没有什么声音做出来。这倒不是因为他们的脚步太轻的缘故,而是全赖地下所铺的一种半湿的黄沙,把他们的足音,一古脑儿的给掩住了。在这样肃静的空气中,我们直僵僵地在轿子里坐着,真和那些泥塑木雕的神像有些仿佛;又像是壁画上或油画上所绘着的故事画中的人物,忽因某种奇怪的魔术的作用,重复又回生过来,排着队伍,在街上行走。
在奉天,象这样声势赫赫的大仪仗,也放许在几百年中,不容易见到一回:这一回偏是又只许那些做官的得以躬逢其盛,凡属寻常百姓,一概都不准观看。其实,我们也很明白,禁令总是只在表面上遵守的;暗地里正不知道有几千百只眼睛,躲在适当的所在,大着胆,不惜以身试法的在张望咧!
最后,我们便到了皇宫的面前;整列的队伍,就在宫门外扎住了。到得这里,不免又要从规定的种种仪式以内,挑一种出来表演表演了,第一,必须不让太后独自冷冰冰地踅进去;因为在清宫中,有一个很顽固的习惯,——其实宫里所有的习惯,简直是无一不顽固。——每当皇上或太后临幸一处比较不常到的地方之前,必先有人在里面排班跪接,才算尊严,现在就是这情形。于是那一位总管太监李莲英,便大大的忙乱起来了;凡逢到要表演什么仪式的时节,总不能不请他来当导演,此刻自然又少不掉他。他先向那十六名给太后抬鸾舆的小太监做了一个眼色,他们就知道了,立即停止前进,端端正正地站在御道的中央,使太后的脸,恰好贴对着那三扇中门中间的最大的一扇大门。
这十六名太监,便象十六尊石像似的肩着太后的鸾舆,一动不动地站立着;因为这一座鸾舆是绝对不能让它沾着泥土的,否则寻常人家的官轿,当主人端坐在里面等候什么事情的时候,轿夫尽可暂时卸下他们肩膀上的担负来,让这轿子停在路上,主人一般也很舒服,而他们却就省力多了。然而这种福气,却不是给太后抬鸾舆的十六名小太监所敢妄想的;他们这时候不但不能把鸾舆歇下肩来休息休息,而且连大气也不敢喘咧!
太后的鸾舆既已安置好之后,我们便得赶快走进宫去,把我们原是陪驾东幸的随从的地位,一变而为留在奉天宫内,恭候圣驾的留守人员。——说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