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想到那里一团黑油油的影子,乃是一座县城,十九会当它是从山上坍下来的大石块。
初离山海关,我们所见到的多半还是平原,过了新民之后,人烟是格外的稀了,而许多或高或低的山岭,却逐渐在我们的左右前后出现了;这些山岭大概都是某一条大山脉的分支,有的离路轨很近,有的相距得很远,但没有一座具备着怎样雄伟的奇观。惟有在西面的远处,却隐约可以见到一条绵亘得很长的山脉,峰高插云,层叠相接;而这时候我们的列车,恰好正朝着它那个方向前进,因此愈行愈近,先是只见淡墨一般的一条线的,渐渐地变为灰色,再变而为蓝色!一种蓝得非常可爱的颜色。便在事实上,它和我们相距兀是很远咧!
当我正在聚精会神地欣赏那些远处的山色时,忽然觉得我们这一列御用列车上,似乎已起了一处骚扰的状态;虽然并没有人在跳跃奔逐,也没有人在高声喧闹,便秩序毕竟已不象先前那样的整齐了。我不免很诧异,忙找一个同伴一问,才知我们的列车,将并不直驶奉天;在奉天的前一站——皇姑屯,就要停下来了,其余的一段路程,我们将不再依赖那牛步式的火车,而将更换我们所习用的官轿了。
我既然已经知道下车在即,也就无心再眺望罢了景了;而这时所经过的一段短程中,实在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景物值得欣赏。
渐渐地,那一种隐而不显的骚扰,已变成公开式了:原来太后也知道火车的旅行,不久就要结束,因此伊也忙着在指挥人家赶办下车的准备工作。这种准备工作中,虽不包括收拾铺盖,整理箱子等……的寻常事件,但象车壁上所搁的那些古玩玉器,以及那一头名唤“海龙”的小犬,和袁世凯世贡呈的两头鹦鹉,都得需要人去当心,所在实在也很忙了!终于,皇姑屯是到了;这里因为早就得到通知的缘故,也象天津一般在站上另外筑就一条簇新的水门汀月台,并且同样也有许多旌旗和灯彩挂着,模样很整齐美丽。当然,这些大节目少不得也象天津似的有一个大官在主持;这个主持的人,便是奉天总督怀塔布(此人不见经传,疑有误,但本书原系小说,可不深究),他是满洲人,掌的实权,也和袁世凯差不了多少。
待我们的列车进站时,已有无数的高级官吏在那新建的月台上排班跪接了,这样自不免联带又要来一套照例应用的礼节了!虽然他们并不象袁世凯一样的有一队西洋乐队,但所定的礼节,大体上也和天津不相上下;可是不幸的很,他们没有象天津那些官员一样好的运气,其时太后正因在途中劳顿了几天,急着想使伊这一次的旅行,早些告一段落,以致无心和伊的臣下多事敷衍,尽催李莲英快去端整那鸾舆。待那鸾舆一端整好,伊就来不及的躲了过去,那十六名专司抬轿的太监,便小心翼翼的掮起了他们的重大的担负,开始前进。
太后既上了轿,其余的人,当然也没有再在站上留连的必要了;于是光绪的轿子,隆裕和瑾妃的轿子,便依次随在太后鸾舆的后面,列队出发。我们这些女官,当然也有坐轿,就紧随在瑾妃的轿子的后面。我们之后,便是那些大大小小的太监;其实他们也并没有什么职事,个个都空着手,很闲散地杂在那些奉天的官员中步行着。
依着情理推测,奉天的官员当然不会比别处特别的多的,今天大概是因为要表示他们的热诚起见。特地一致动员,纷纷赶来迎接太后,所以见得格外的多了!而且他们和那些太监,一般都是穿扎着全副的公服,打扮得非常华丽;这一队行列至少也有两三里路长,看起来必然是十分有趣的。我记得当我小的时候,也会随着我的父亲,参加过几次郊祭,迎亲,或送丧的队伍;后来进宫做了侍从女官之后,又随着太后,杂在好几次的仪仗中,但每次的情景,都不及现在这一次的热闹,或者因为人数较少的关系,也从没有象这样美丽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