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夫子之所以怒而提交辞呈,并不是因为新捻子突破围困,而是因为他的弟弟曾国荃自打立下攻克南京的大功之后,就成了众矢之的。许多朝臣就想,这个曾国荃,居然连攻克南京这种功劳都敢立,明摆着啊,这铁定是功高震主。朝廷肯定也在找机会砍他脑壳呢,那赶紧趁这机会上前踩一脚吧。
由是曾老九饱受攻讦之苦,有人说他抢走了南京城中堆如小山的金银财宝,还有人干脆栽赃说他是哥老会的头子,是黑社会大佬,理应明正典刑。曾国藩拼了老命跟君臣们吵架,保护弟弟不受伤害。在这种情形下,他实在没心思跟活蹦乱跳的新捻子较劲儿,辞职,老子不干啦!
曾国藩焦头烂额之际,正是李鸿章眉飞色舞之时。他在虹口买下了一家洋人开办的铁厂。而买铁厂的钱的来源,就更是搞笑。当时上海海关有个通事唐国华,因为受贿被逮住,这老唐也不是平凡之人,他居然请出老牌帝国主义者赫德替他说情。洋人的面子不能不卖,可是唐国华犯法的事也不能不追究,嗯,这个事怎么办呢?有了,就狠狠地罚唐国华一笔钱,然后就用这笔钱来买铁厂好了。
这时候上海还发生了一件大事,洋人偷偷地在中国架设了一条电报线。这可不是小事儿,中国这边还没从农业社会转型过来,你洋人就悍然发起了信息战,中国人民可吃不消。于是丁日昌星夜行动,偷偷地把洋人立的电线杆全都给砍了。
洋人很郁闷,就来找丁日昌要求追查。偷砍电线杆的就是丁日昌本人,这案子岂能查明白?后来洋人又要求赔偿,丁日昌断然拒绝:坚决不赔,砍你几根电线杆都要赔,这还有完没完了?
正玩儿得开心之际,朝廷传旨:曾夫子生气了,辞职不干了,就让他再回到两江总督的老位子上去,替前线的淮军征募粮草。李鸿章调任钦差大臣,负责去摆平新捻子。
曾李互调,表明了一件事:朝廷终于意识到,让曾国藩带李鸿章的兵,这个事儿不大妥当。按理来说,这种相互牵制的格局,可以避免曾李坐大,是有利于朝廷权力稳固的。但问题是,曾李二人的忠诚度是可信的,完全没必要玩儿这种小心眼儿。而且李鸿章练出来的兵,曾国藩用着不顺手。顺手的话,就不会发生新捻子突破河防的事件了。
所谓用着不顺手,就是说淮军心里不高兴,不想替曾国藩干活,他们已经习惯于听从李鸿章的号令,把自己的命运前程和李鸿章捆在一起了。当然他们不会公开抗拒曾国藩的命令,但是他们可以让执行的结果大打折扣。他们一定要等到李鸿章出来,才肯卖力干活。
于是,李鸿章欣然走马上任,但开局不利,连吃败仗,先是大将郭松林差点儿被新捻子捉了俘虏,然后是李鸿章交心过命的老兄弟——淮军名将张树珊,于德安府杨家河被新捻子杀掉。
战事艰难,李鸿章所能做的,就是固守曾老夫子的战略思想不动摇,新捻子再凶,终究没有生产能力,没有建设能力,早晚会被困死。关键是,别让新捻子在死前又闹出可怕的大事。
战况胶着,转眼到了同治六年(1867年)正月十五,这时候战场之上发生了一件怪事。
淮军大将刘铭传与湘军名将鲍超,按照事先的计划,于京山县会攻捻子。刘铭传与鲍超商量好了出击时间,但时间未到,刘铭传就已经率淮军赶来了,而且不等鲍超,提前向捻子发起了进攻。结果,刘铭传发现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虽然昔年他号称淮上第一条好汉,但是很不幸,现在他已经过气了。新捻子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凶猛杀来,迅速合围,眼看刘铭传就要全军覆没。绝望之际,就听喊声大震,势如排山倒海,犹如天崩地裂,捻子登时大乱,却是湘军悍将鲍超及时赶到,杀入重围,拼死力战,其麾下总兵、参将级别的官员就战死七人,终于击退捻子,救了刘铭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