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盛家大宅,几个人正打算偷偷摸摸各自回房,冷不防有人堵在前院冷笑道:“阿四,你给我滚过来!”
阿四浑身一抖,吓得扑通就跪倒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叫了声:“老爷……”
“我不是你的老爷,你倒是忠心得很啊,心里只有‘少爷’,早把我这个‘老爷’抛到九霄云外了吧!”盛老爷拄在拐杖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惴惴不安的几个人,猛地举起手中一张纸,一边用拐杖戳着地面一边怒声道,“我辛辛苦苦养大他,送他去国外读书,结果就给我换回来一个这个!”
蕙小姐大着胆子抬起头,依稀看见盛老爷手中的纸上正写着“缉捕令”三个字!她定定地看着那白纸黑字,似乎一时间无法明白这三个字的意思,身边的盛广芸却突然哇地一声哭出来:“爹,你不是认识省府里的人吗,想办法救救七哥,救救七哥啊!”
“我认识省府的人有什么用,这个缉捕令是北京宪兵司令部开的,只怕老七他现在已经被押往京城去了……”盛老爷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会,压抑下自己逐渐哽咽的话音,复又冷笑道,“你们瞒着我在外面胡作非为,如今我能保住你们这帮不成才的东西已经不错了,你还要我怎么做?”
“爹,你要干什么?”盛广芸蓦地睁大了眼,惶恐地看着强撑身形的盛老爷。
“盛家世代清白,我明天就去报纸上登广告,说和盛广哲脱离父子关系,他做的事情,跟盛家没有半点相干!”盛老爷怒道。
“不,爹,你不能不管七哥,要不他怎么办啊?”盛广芸大哭着想要扑过去抱住父亲的腿,盛老爷却不耐烦地唤过两个仆妇,硬把盛广芸拉回她自己的房间锁了起来。
“蕙儿,你明天的火车票收好了,专心回家去,否则我无法跟你父亲交待。”盛老爷对蕙小姐的态度依然和蔼,却已含着无法掩饰的衰弱,“还有,你和广哲的婚约就此作罢,我会和你父亲去说的。”
“不,盛伯伯,七哥只是办报纸而已,或许事情并没有那么严重……”蕙小姐心头一凉,努力挣扎道。
“他这回得罪的汪又琪是大权在握的军阀张宗昌的亲信,是生是死,只能看他的造化了……”盛老爷疲倦若死地摇摇头,转回身拄着拐杖慢慢走远了。
蕙小姐回到自己的屋子,把最后一点没有收拾的东西放进箱子。她看着自己不断发抖的手,拼命告诉自己:没关系,自己马上就要回北京了,就算盛家已经抛弃了盛广哲,自己也会想办法救他的!
脑子里一直盘算着自己可以寻求的人脉,蕙小姐动也不动地坐在窗前,直到天已黑尽,下人李妈看不过眼地在墙根说了一句:“蕙小姐,早些睡吧,有些事情就是自己的命。”
蕙小姐自然不信命,可她也立时熄灭了桌上的灯火,假装睡去。她打定了主意,今夜一定要到庆云堂的报馆再去看一看,那个地方承载了她最高炽的梦想和热情,或许这一走,就再不能见。
睁着眼睛熬到半夜,蕙小姐偷偷起身,从盛家大宅一个偏僻的侧门溜了出去。夜里的林城几乎没有一点灯火,只有半弯月亮从天上洒下微弱的光辉来,勉强照见前路。蕙小姐目不斜视地穿越熟悉的大街小巷,甚至忘记了害怕。
终于,她走到了位于状元街的庆云堂门口,然而最先入眼的却又是两溜白纸黑字的封条,在槽门接口处画出大叉,如同森森的利牙般发出惨白的光,将一应来访者慑于门外。
蕙小姐本能地想要举手拍门,却又放下了。此时此刻,她不能再惊动任何人,她要平平安安地回到北京去,抓住最后一丝营救盛广哲的希望。
她沿着庆云堂的围墙慢慢走着,哪怕不能再进去看一看,就这么近距离地触摸一下里面的空气,也好。
忽然,头顶上轻轻传来一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