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是贯穿我生命最重要时间段的虫子,我的童年几乎在与蚂蚁的游戏中度过。我见识过各种各样的蚂蚁和蚂蚁五彩缤纷的生活情趣,在我的橙色梦想中仿佛听见蚂蚁的歌唱,并且逐渐学会了多种捉弄蚂蚁的手段。我亦是不能忘记赣南秋天的山冈上,那巨大、黑色、皮质感而充满了蚁孔的大黑蚁巢,它悬挂在高大的弥漫果实气味的茶树之上,或者依附在栎树及栗子树的枝杈上。那是恐怖的景象,受到外来惊动,数以万计的大黑蚂蚁纷纷涌出蚁巢,它们焦急地挥舞黑色爪子,摇动黑色触角,蚁巢就像一块巨大的磁铁,蚂蚁就像磁铁吸引的无数的铁粒和铁钉,很多的铁粒及铁钉因为磁力场减弱而纷纷掉下。如是有风,蚂蚁会乘风飞去,落到很远的狮毛草的叶子上。大黑蚂蚁给我的意象是无数的黑蚂蚁爪子,这些爪子以极快的频率挥动着,它们的集合像黑色的火焰,如果它趴在人的脖颈上,那滚热的一口,就若黑火焰的灼伤。巨大的蚁巢啊,我只敢在很远的地方用弹弓对它实施偷袭。
通常,我在屋檐下与小蚂蚁游戏,观察它们。我家屋檐下的小蚂蚁主要有两类,一类是黑蚂蚁,个头大一些;一类是棕蚂蚁,个头小一些,偶尔能见到另一类红蚂蚁,小得就像蚂蚁中的儿童,我并不常见到它们。上述蚂蚁,在我心中有家蚂蚁的概念,在树上筑巢或者在田地的裂缝中钻进钻出的大黑蚂蚁,我认为它们是野蚂蚁。家蚂蚁喜欢跟人类一起,它们生活在屋檐下的青石板的缝隙里面,总是排列成长队,将一些饭粒、菜渣、鱼刺、骨头和昆虫浩浩荡荡向家里搬去。蚂蚁真是不辞劳苦,永远是匆匆奔走的身影,一只蚂蚁出门以后,就沿着队伍的路线往前走,走到一定的距离,它主动离开队伍,独自去寻找食品。有的时候,蚂蚁会寻到一些大的物件,比如它们找到一枚蝴蝶的翅膀,一群蚂蚁就会一溜小跑地抬着它往回走,到了家门口着急了,横着进不了蚁洞,竖着也进不了蚁洞,蚂蚁们于是聚一堆热烈讨论。我不能参与它们的讨论,但能感受到它们讨论热烈的程度,并且猜想它们讨论的结果。当然,蚂蚁的讨论大多数不了了之,天黑下来,它们就都扔下蝴蝶翅膀回家。
在我家的屋檐下,蚂蚁没有什么天敌,小鸡都不吃它们,记得小狗曾经冲着列队浩浩荡荡出征的蚂蚁发愣,小狗长大了一些,也不会关注蚂蚁的生活。我一直认为,蚂蚁是一群古怪的人,为什么没有看见有谁组织,它们就自觉地排成大队行走?这个队伍有往前走,还有匆匆从前方归来的,它们碰碰嘴就算打过招呼,这种阵式让我疑惑,蚂蚁是不是要开打世界大战?有时候蚂蚁的队伍达到一丈多长,如果有水洼子,它们就绕大弯子,或者水沟这边有草叶抵达对岸,它们就巧借为桥梁,总之,蚂蚁从一个看不见的洞里出来,再进入一个看不见的洞里面去。最可怜的是那些搬着蚂蚁蛋的家伙,它们走呀走呀,绝不敢疏忽把蚂蚁蛋摔了,也不停留脚步。
小红蚂蚁我后来不喜欢它们,它们一点规则没有,四处乱爬,特别是爬到锅盖上和碗柜里,它们很小,在光线不好的厨房里,稍不留神就把它们打了汤,我觉得它们的死轻如鸿毛。但是,小红蚂蚁也灭绝不了,有时候我甚至想让黑蚂蚁出兵去消灭小红蚂蚁,这种想法无法传达给黑蚂蚁。我又发现,蚂蚁的战争也总在同类中间爆发,就是黑蚂蚁跟黑蚂蚁战斗,棕蚂蚁跟棕蚂蚁战斗,战斗的时候会有大片大片的蚂蚁死掉。以蚁制蚁的想法过于天真,我很快就放弃了这个念头,很干脆地用沸水给小红蚂蚁洗澡。用沸水灭蚁十分简单,蒸饭以后的沸水,没有用处,用大葫芦瓢舀起泼到小红蚂蚁集结的地方,它们就大片大片地壮烈牺牲了,有的浮在水上,有的沉入水底,一丁点反应都没有。
黑蚂蚁不爱进厨房,棕蚂蚁在夏天很热的时候喜欢到水缸底边去筑巢,这是危险的游戏,所以有时候棕蚂蚁也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