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米依见沈珍珠这般模样,忙解下自己罩衣裹住沈珍珠身子,她本是十分爽直的人,抱住沈珍珠,不禁微有哽咽:“沈姑娘,你怎会……”本欲说“落得如此模样”,临到嘴边改口道:“你怎会在此?”
沈珍珠只是捂胸喘气,一句话也说不出。哲米依叫过那青年男子,合力将沈珍珠扶入马车内躺下。
沈珍珠过了半晌方觉稍微好转,攫住哲米依袖口,微声道:“药……”哲米依十分机敏,探手入沈珍珠怀中寻找不着,想着定是她与那两人挣扎抗拒时弄掉,便下车四处搜寻,终于在路旁草丛里找到被摔得粉碎的碧玉小瓶,仔细检视下来,好不容易凑得两粒未被践踏的药丸,当下顾不得三七二十一,一股脑儿喂与沈珍珠咽下。
那药倒真是立竿见影,吃下去不过一刻钟功夫,沈珍珠面色渐渐回缓过来。哲米依这才叹道:“沈姑娘你果真没有死,可汗待会儿若是见到你,不知该如何欢喜!”
沈珍珠头昏沉沉中微有一愣:“可汗?……他,来了中土?”
哲米依点头,“是啊”,大大方方指指坐在身畔的青年男子:“这是我家夫君李承寀。”又对李承寀道:“这位是沈姑娘。”
李承寀彬彬有礼垂眉笑道:“沈姑娘,幸会。”自有雍容华贵气度,让沈珍珠在病弱之中仍抬目多瞟他几眼。
本觉“李承寀”之名似曾相识,此时更兼见其眉目间与李俶颇有几分相似,轰然忆及李俶曾与她闺阁论谈:“众叔王子嗣中,惟豳王叔之子承寀出类拔萃,可惜远为敦煌王,难能一见。”她倚于他怀中笑言:“几时殿下抽出空闲,陪妾身同游敦煌,顺便看看你那赞不绝口的王弟?”他轻吻到她发间,喃喃细语:“等明年秋季,我与你……”
恍恍然已如隔世,无限酸楚。
李承寀对哲米依说道:“想不到今日误打误撞,居然救了你的旧识。对了,我没听你说以前来过大唐,那是怎么认识这位姑娘的呢?”因沈珍珠梳着男子发髻,故李承寀看不出她是否已婚。
哲米依娇嗔地白了他一眼“我没来过大唐,就不许沈姑娘来回纥么?难道咱回纥真是荒凉野蛮之地?”
李承寀哑然失笑:“噢,原是我说错了,我敦煌才是蛮荒之地!”说着,两人均失笑,倒有无尽旖旎温柔在其中。
果然是他。
沈珍珠见哲米依一口一个“沈姑娘”,而不提自己的真实身份,便知她有心回护,不欲让身为宗室的李承寀知晓面前这险些受辱的是堂堂广平王妃,心中颇为感激,深觉一别数年,当年的小姑娘哲米依真已经长大。
哲米依嫁与大唐郡王,极为希罕。莫非大唐与回纥之间定下什么盟约,默延啜现在何方?沈珍珠虽然精力不支,还是极力想弄清其中原由。
哲米依回身叫李承寀驾马前行,侍奉沈珍珠喝水和吃了些干粮后,才说:“沈姑娘定想知道我为什么嫁给承寀,这其中原委曲折,你合上眼睛养神,我慢慢跟你说。”
见沈珍珠依言闭眼,娓娓道来:肃宗自即位后,一直急于收复两京,然兵力不足,素闻回纥铁骑勇猛过人,七月里特派仆固怀恩和敦煌王李承寀出使回纥借兵。本只存万一之望,孰料默延啜一口应承借兵三千。
说至此处,哲米依神思飘游,成婚时日虽然不长,然每当她想起与李承寀回纥初相遇的情境,仍是情动于衷,大漠并驱策马,长风万里,骄阳如血,人生快事,莫过如此。未遇李承寀之前,她奉默延啜为天神,远远望着他,认为那便是一生所托;待有这次相遇,方知爱与崇拜别如云泥。
默延啜竟然窥破她的心事,恐她身份低微,干脆认她为义妹,将她嫁与李承寀。
这于国,乃是邦交大事;于她,是毕生之幸。人世男女,有几人能在同一刻彼此相爱相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