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曼从昏迷中醒来时,周身上下传来的钝痛让她一动都不敢动。那种疼痛火辣辣的,就像体内被植入无数烧红的钢针。
自己一定是骨折了,而且不只一处,罗曼想道。
她的里衣早已被汗水浸透,湿漉漉地裹在一件旧皮袄内,被早冬的夜风吹得说不出的难受。但比起多处骨折,倒真不算什么。
罗曼有些庆幸,她在这样的痛苦中竟还能保持清醒。
也许该感谢一下自己的过往。
长年卧病的折磨,以及父亲酗酒后的打骂,都让她习惯了忍耐痛苦。罗曼早已学会,当自己实在不堪忍受时,就将意识彻底放空。那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受,仿佛自己突然变成两个,一个继续忍耐那些痛苦与不堪,一个则只是远远旁观。两个罗曼相距得如此遥远,以至于那些痛苦都模糊而不再真实。
罗曼是一个早产儿。
她的母亲在怀着她时,不幸遭遇了一头刃脊野猪。虽然她被村子里的猎人及时救下,却因为惊吓过度而让罗曼迎来了她过早的诞生。
拜此所赐,罗曼自小就体质虚弱,严寒的冬天里常常整月整月地下不来床。即便天气最好的日子,她也只能在田地里为母亲打打下手。而她母亲也因为这次生育落下病根。此后七年间,她再未能怀有身孕。
这成了罗曼童年里一切不幸的根源。
罗曼的父亲是个没大本事的人,算得上老实本分,还有一点小人物式的精明。他种了半辈子庄稼,拓荒村重建后,又去学了些制皮的手艺。可惜技艺并不出众,仅能维持一家人的温饱。
他是个自命传统,并以此为傲的人。也就是说,固执c守旧,既缺乏做出改变的勇气,又眼红他人过上的好日子。对他来说,传宗接代是生命里最重要的事,因而非常重男轻女。一生之中最大的梦想,就是生一个有望成为职业者的儿子,借此光宗耀祖。
在以为妻子丧失了生育能力后,罗曼的父亲一下就变了。他开始挥霍家产,没日没夜地沉湎于劣酒与烟草,甚至稍有不顺就对母女俩殴打辱骂。无能的人总是习惯于对强者低眉顺眼,而肆意伤害自己能伤害的人。他们习惯将自己的失败归咎他人,以此来欺骗c满足他们扭曲的自尊。
罗曼的童年便如一潭污浊肮脏的黑泥般毫无救赎。
她亲眼目睹了,原本温婉可爱的母亲是如何被生生折磨得麻木而又呆板。母亲变得像是一只吓破了胆的兔子,只会木偶一样地对父亲的每一句话c每一个决定点头应和。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让她胆颤心惊。
这样噩梦般的日子一共持续了八年。直至八年前回到拓荒村后,罗曼的母亲突然怀孕,随后诞下一个男婴。
罗曼至今仍记得母亲的表情。那是一种扭曲的狂喜,止也止不住的泪水就像是自灵魂中决堤而出的解脱。
那之后,布里尔村庄的幸存者迁徙而来。同安拉贝尔和鲁伯的相遇,让罗曼的人生第一次有了光。
挥散这些久远的记忆,罗曼深吸一口气,轻轻抬头。即便身体仍疼得不时痉挛,她却冷静地观察起了四周。
接着,罗曼便放松了不少。
覆盖在身上的干草让她明白,那些邪地精应该没有发现自己。看来暂时是安全了。
事情还得从昨夜说起。
也许是匆忙拔营时染了风寒,也许是连日来累积的劳累终于爆发,总之急匆匆地赶了一整晚路后,今天天刚亮的时候,小维纳就发了寒症。甚至还没挨到正午,他整个人就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这可急坏了罗曼的父母。跟自幼饱受冷眼的罗曼不同,小维纳是她父亲的心头肉,能够传宗接代的活宝贝。
于是,她只好跟在父母身后,来来回回奔波于整个队伍间。他们在寻找安拉贝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