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微雨。
白起一动不动。
卸去战甲,身上是一袭蓑衣。
眼前是大均河,手上是钓鱼竿。
大河涛涛奔流,洗尽血腥污浊。
眼观鼻,鼻观心。
心却焦灼,挫败。
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这种情绪。
即使是最旷日持久的徐州大战,他以八十万大军,也连续横扫三个强国,一切尽在掌握中。
没料到,在这蛮夷之地,他前后集结六十五万大军,却只剩十八万,止步于大渚城下。
百越调集百万大军虽然仓促,这些部落战士,却也都是悍勇血战之辈,生生逼停了大秦的黑甲战阵。
战阵能如此爆发威力,就在于透支黑甲士卒的精元。一战之后,这批人至少数月不能结阵。
而最艰难的战役,还在后面——攻城战,比双方结队冲杀更加考验意志和战力。
大渚城,可是天下十大金汤之一。更不知,城内守军战力如何,想必也在三十万以上。与部落战士不同,那是王城禁军,是琼服最后的保命手段,必然是行止肃杀c精锐顽强之徒。
两日前那场大战之后,他率部后退十里地,安营扎寨,休养精力。
期间,两万乌月狼骑多次前来骚扰,投矛飞箭,又杀死数万秦人步卒,士气再降。
那种凶兽,对寻常人族的威慑太强了,即使是铁血历练的黑甲也被压制。
只要有它们在,他就没有把握出兵攻城,因为乌月狼骑快若疾风,机动能力太强了,两侧骚扰根本无法遏制。
白起换了只手拿鱼竿,深深吸进一口气。
这还是不是他最担心的。
他担心的是后勤和粮草。
别人都看到大秦风光霸气,只有他这个层次的将领才知道,其实大秦这么多年来四处征伐,看似打下了那么多城池,可是不论战争的消耗,光是一城一地的驻守c治理c安抚,又要耗费大秦多少人力财力?
凉州,帝都北部,有蛮族五部虎视眈眈。
衮州,世家贵族与军功新贵水火不容,一触即发。
幽州,至今与北地胡人交战不止,尸骨盈野。
青州,羽人王虽已投诚,却心意难测。
徐州,三国虽灭,一众贵族却藏匿民间,暗流涌动,时有叛乱。
大秦啊,外部,是庞然大物;内部,却是玄机莫测,波诡云谲。
外人,只看到一个人的风光荣华,却永远无法体味他背后的辛酸苦难。
这些年的大秦,全靠嬴政的精打细算,以及一众大臣将军的左支右绌。
没办法,要实现一统九州的野望,无异于与天争锋。
若是还一百年时间,不,哪怕五十年,大秦也可以徐徐吞下九州,稳稳统治天下。
可是,太阳黑子爆发,纪元终极在即。
已经没有时间了。
忽然,手中的鱼竿动了。
白起回过神来,手一抬,鱼钩上却无鱼。
微微讶异,却发现是河水在猛烈晃动。
他“嗯”了一声,抬目望去,怔在当场。
然后摔落鱼竿,双目微微发红。
“真的来了么?”他叹道,“陛下,都是我无能。”
来的当然不是嬴政,而是嬴政从各地征调的步卒。
四十万大军:二十万黑甲,十万攻城飞兵,十万远投械兵。
数千艘大大小小的楼船c战船c甲船,从对岸浩浩荡荡,横扫而来。
激得这条奔腾大河都滚荡沸反不已。
而今五州兵力俱都紧张,为了打东州这一战,嬴政居然又给他凑出四十万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