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原处,眼泪漱漱而落,手却僵在空气里不知所措,那天晚上我同狐九说的话,便是这样不经意间一语成谶,如果知晓如此,我不会那样问他,那般伤人地质问他。那样孤独的一个人,连伤口都放在暗处一个人舔舐,怎么有人会伤害这样的狐九?
我不许你们伤害他!我不许!
可是,我能怎么办?杀了紫宋?杀了夜泽?还是永生永世地骗着狐九?
我知道,我没办法,我什么都不能做,我什么都做不到。从未有这样一刻,我厌恶自己的无能,憎恨自己的懦弱,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所以连保护狐九都做不到。
小时候,我活在白尽雪的羽翼之下,所以能尽情地做我的招摇山小霸王;后来,我遇到了师父,在蓬莱仙岛,几乎所有弟子都是仙根纯正的散仙出身甚至还有几位是天生的神祇,只有我和姐姐出身妖族,常被看不起,然而只要有他在,无论是师兄师姐还是师弟师妹,没一个敢欺负到我头上;再后来,我碰上了狐九、夜泽,这些年我虽收敛了许多,但各种各样的大祸小灾也没少闯,狐九常常被我气得头疼,但也每一次都一边咒骂我一边替我收拾残局,至于夜泽,但凡狐九和我做了什么错事,总有他什么了?”
“没说什么。”我抽了抽嘴角,强作镇定地四下望了望,“狐九,你今日怎么跟查户口似的?”
“行歌,你有事瞒着我。”
“我没有……”我略有些尬尴地笑了笑,然后狗腿地扶着狐九的胳膊,撒娇道:“我怎么敢有事瞒着绝顶聪明的妖皇大人呢?”
“行歌,你在青丘住了多少年了?”
我一愣,而后脱口而出:“大概五万年了。”
“五万一千三百二十一年。”狐九转过头,一双明媚的眼睛不知缘何落了些阴影,“可能连你自己都不晓得,你每一回说谎的时候都下意识地握紧自己的袖子,行歌,你又何必对我说谎呢?”
一时无言,不曾想狐九对我已经如此了解,便是连我撒谎时的一个小动作都记得清晰。
“你别忘了,我是九尾狐出身。我涂山狐九虽不算聪明绝顶,但至少还是涂山帝君的亲儿子,察言观色的本领也是学了一些的。”
“是不是云桓帝君那里出事了?”狐九试探性地问道。
我正左思右想寻不着托辞,一听狐九这个话头,便一下子轻松了许多,总算找到个能够搪塞的理由。我也顾不得因为造谣被云桓帝君打的风险,接话道:“这都被你猜中了。”
“哎……”我假意叹了口气,“先前仙使说的便是云桓的事,天上那些散仙勾结魔族叛乱,云桓在审讯时不小心中了阴招,不过好在已经没大碍了。”
我看着狐九有些游移不定的眼神,又补充道:“狐九你不必担心,我这回啊怎么着也是该嫁出去了,不会再赖在你这儿了。”
“我担心的是这个吗?”狐九猛地给我吃了一个栗子,“我是怕云桓帝君出什么事,你到时候再要死要活的,我还得给你收拾烂摊子!”
“嘿嘿嘿……果然还是狐九大人对我最好了。”我谄媚地抱住狐九的小细胳膊,总算舒了一口气。
然而,有时候造化弄人,总说老天爷是折磨人的一把好手,从前我总不相信,后来经历这么多沸风风雨雨的事,总算对这个说法有了清醒的认识。我方才勉强瞒过了狐九,还硬生生地把云桓帝君拉下了水,可那边拆台的人便到了。
九灵洞口不大,对面那个刚从云上爬下来的,便直接而猛烈地出现在了我和狐九面前。
眼前那人五短身材,白胡多须,红光满面,一身金红相间的锦袍甚是喜气。他左手持着一本姻缘薄,右手拄着一根绕满红线的龙头杖,便是那位鹤发童颜、执掌天下姻缘的月下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