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萧寒,楼阁炉炭正旺,再加上美酒入肚,暖洋洋的,舒服极了。
便在此时,外头街道遽然响起急促的马蹄声,嗝咯嗝咯,越来越清晰,径直朝此而来,到了金凤阁近前戛然勒住,马蹄飞扬,吓得门口的迎宾倌们花容失色。
接着,一条人影风风火火的撞门进来,当真无礼。江来顺瞧得清楚,正是自己府上马管家,心头顿时火冒三丈,正要斥责几句,马管家已经扑将过来,从嘴唇到膝盖都在打颤,哪里有平时的几分沉稳。
“禀老爷……大事不好……白云茶庄……茶庄……”
他越是焦急越是说不利索,江来顺心头猛地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你慢点说。”
“茶庄发生灭门惨案,白庄主全家上下皆已死在家中!”
还没等马管家说完,江来顺如遭晴天霹雳,手中杯子哐呛掉在地上:“你说什么?我义弟……”
他本来春风得意,看谁都美得冒泡,乍然听到这个消息,霎时只觉得满室粉脂皆失了颜色,那种舒服的暖洋洋也变成一种难受的湿热,房间里面人太多,闷得无法呼吸,遂起身告罪:“在下不胜酒力,想去一下茅厕。”抛下面面相觑的伙伴们,独自下了青楼。
“外面茶行的伙计等了几天,也不见有人来送货,于是亲自上去茶庄催催,谁知道到了那里,已是一片废墟,将近一百口人全部惨死在家中,而且被大火烧过,连尸首都分不清了……不过传闻,没有找到少爷的尸首,也许还活着!”
马管家赶紧追出去,把没说完的内容扼要汇报,在江家这么多年,见老爷如此失态还是第一次,半点不敢马虎。
江来顺猛然转身,揪住他的衣领,眼瞳里面布满血丝,直溜溜的盯着他,甚是骇人:“是谁丧心病狂,竟然对我义弟一家下如此毒手,到底是谁?我定要找出来,将其千刀万剐!可怜我世侄一人在外孤苦伶仃……快,速速派散人手去寻找我世侄,无论任何代价,一定要把他找回来!”
确实,江来顺今晚是有些失态。
“是!”马管家不敢再惊扰老爷,急忙得令而去。
舞台乐师宛扬的旋律,微酣金主兴奋的鼓掌,黑暗角落暧昧的低语,楼阁床板不堪的吱呀,门口揽客热情的呼唤……各种声响混杂在一起,他只觉得很吵。
江来顺形单影只,穿过热闹。这无精打采的江老爷,与平时神采奕奕的江老爷,完全不是一个人。几个不识趣的勾栏鸨儿,莺莺燕燕的围拢过来,献上美酒。江来顺没来由的感到恶心,猛地推开众妓,把酒杯扔到地上,冲出后巷。
夜,如期而至。
青楼后巷一片黑黢黢的瑟冷,这是他看过的最黑的东西,就像是情绪里的一片空虚,这种黑色的流质无处而来,无处可去,满满的堵着心窝。
他抬起头想看月亮,看不见,今晚外面连一颗星星都没有。他想看看人间有什么光亮,什么都没有,只有高挂的灯笼一晃一晃。这点光怎么能照亮这么大的黑暗!
他觉得身体有一部分被抽走了,很累,蹲坐下来,背靠着墙壁,唯有这样才能托住肩膀的重负。
他试着思考,思考他的前半生,或者后半生,什么都行,但什么都想不出来,脑子一片空白,满腔的雄心壮志被冲刷干净,连人生目标都消失了。这一点都不愉快。
过去这十年,他的野心都漫散开了,想的都是光宗耀祖之类的东西,甚至制定扩张版图的计划和荫泽子孙的方法。
但现在,都无关紧要了。他最好的朋友屈辱的死在一群邪魔手中。和他一起浪荡江湖的日子,曾给他一个信念:有一种人可以无拘无束,活得逍遥自在,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孩子……
然而不是,他的风流事迹逐渐褪色,只让人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