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磕一个头站直身来,德馨把他叫住了,“别走!”他说。“你通知 福和班,说我公事忙,没有工夫听灵芝草清唱,过几天再说。”
“是!”阿福吐一吐舌头,悄悄退了出去。
“老头子..”
“你别罗嗦了!”德馨打断她的话说:“我过足了瘾就走,还不行吗?”
“我另外还有话。”莲珠命打烟的丫头退出去:“我替老爷打烟。”
这是德馨的享受,因为莲珠打的烟,“黄、高、松”三字俱全,抽一筒 长一回精神。但自她将这一手绝技传授了丫头,便不再伺候这个差使,而他 人打的烟总不如莲珠来得妙,因此,她现在自告奋勇,多少已弥补了不能一 聆灵芝草清唱之憾。
莲珠暂时不作声,全神贯注打好了一筒烟,装上烟qiāng,抽出腋下手绢, 抹一抹烟qiāng上的象牙嘴,送到德馨口中,对准了火,拿烟签子替他拨火。
德馨吞云吐雾,一口气抽完,拿起小茶壶便喝,茶烫得常人不能上口, 但他已经烫惯了,舌头乱卷了一阵,喝了几口,然后拈一粒松子糖放入口中, 悠闲地说道:“你有话说吧!”
“我是在想,”莲珠一面打烟一面说:“胡雪岩倒下来,你也不得了!
你倒想,公款有多少存在那里?”
“这我不怕,可以封他的典。”
“私人的款子呢?”莲珠问说:“莫非你也封他的典?就算能封,人家 问起来,你怎么说?”
“是啊!”德馨吸着气说:“这话倒很难说。”
“就算不难说,你还要想想托你的人,愿意不愿意你说破。像崇侍郎大 少爷的那五万银子,当初托你转存阜康的时候,千叮万嘱,不能让人知道。
你这一说,崇侍郎不要恨你?”
“这..这..”德馨皱着眉说:“当初我原不想管的,崇侍郎是假道 学,做事不近人情,替他办事吃力不讨好,只为彼此同旗世jiāo,他家老大, 对我一向很孝敬,我才管了这桩事。我要一说破,坏了崇侍郎那块清廉的招 牌,他恨我一辈子。”
“也不光是崇侍郎,还是孙都老爷的太太,她那两万银子是私房钱,孙 都老爷也是额角头上刻了‘清廉’两个字的,如果大家晓得孙太太有这笔存 款,不明白是她娘家带来,压底的私房钱,只说是孙都老爷‘卖参’的肮脏 钱。那一来孙都老爷拿他太太休回娘家,那说在哪里的。老头子啊者头子, 你常说‘宁拆八座庙,不破一门婚’,那一来,你的孽可作得大了!”
叽哩呱啦一大篇话,说得德馨汗流侠背,连烟都顾不得抽了,坐起身来, 要脱丝绵袄。
“脱不得,要伤风。”莲珠说道:“你也别急,等我慢慢儿说给你听。”
“好、好!我真的要请教你这位女诸葛了!”
“你先抽了这筒烟再谈。”
等德馨将这筒烟抽完,莲珠已经盘算好了,但开出口来,却是谈不相干 的事。
“老头子,你听了一辈子的戏,我倒请问,戏班子的规矩,你懂不懂?”
“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甭管,你只告诉我懂不懂?”
“当然懂。”
“好,那么我再请问:一个戏班于是邀来的,不管它是出堂会也好,上 园子也好,本主儿那里还没有唱过,角儿就不能在别处露一露他的玩艺。有 这个规矩没有?”
“有。”德馨答说:“不过这个规矩用不上。如今我是不想再听灵芝草, 如果想听,叫她来是‘当差’,戏班子的规矩,难道还能拘束官府吗?”
“不错,拘束不着。可是,老头子,你得想想,俗话说的‘打狗看主人 面’,人家三小姐出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