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厚,本已不畏寒暑,怎奈酒劲上来,便觉浑身如有火烧,只得打开窗扇,引凉风吹拂。
银月东悬,长安灯火明耀,邸店楼下后院里却传来一阵聒噪:“快走快走!现如今都是绢帛抵挡盘缠,你这夏布也拿来充数?还是往别家去罢!”
李延青低头一看,院中一个伙计手中提了半桶水,正站在马厩旁与人理论,旁边一人抱着布匹道:“在下是入京赶考的士子,不求住进客房,只在柴房内安身,还请小哥通融一二。”
李延青心中一奇,此时买卖,金银稀少,就连铜钱也为数不多,开元九年,朝廷明令“绫罗绢布杂货等,交易皆合通用”,代替铜钱买物。只是大唐开国百年间,商货兴盛,绢帛价低,北周绢价每匹二千文,此时仅值四百文,天下无论贵贱,皆可以“丝布为衣,麻布为囊,毡帽为盖”7。至于夏布,以苎麻制成,即便做成白纻,价钱也难比绢帛,何人竟拿夏布抵钱?
李延青细细打量,那人身上衣衫还算干净整洁,却是麻布粗制的旧衣,浆洗日久,已看不出原本颜色。如今天气寒冷,旁人换穿棉衣棉靴,他却脚穿麻布薄履,鞋沿还有干草外露,双手抱着布匹,冻得瑟瑟发抖。
但凡参与科举的士子,多半住在驿馆官舍,有的家中富裕,也在邸店内安身。竟有人穷困至此,要睡柴房马厩?
眼见那伙计再三驱赶,书生苦苦哀求,李延青心中不忍,正待下楼,忽听门外有人道:“公子,小的给您送来热水!”
李延青心中一动,提声道:“进!”待伙计进门,将水桶放好,招他近前道:“我有事要托小哥去办,还请帮忙。”
伙计站近道:“公子吩咐。”
李延青向楼下一指,道:“我要买那人手中夏布,小哥代劳。”说着从腰间解下钱袋递过。
伙计小心接了,掂掂分量,苦笑道:“公子,小人方才看过,那布粗疏得紧,一匹不值五十钱。公子这价出得高了。”
李延青笑道:“无妨,你只管去,不必询价。”
伙计见状,只得默默下楼,不一会儿抱了布匹回来,交与李延青,不待他询问,先出声道:“小的买下布匹,不曾询价,一袋钱全给了他。没有找回半分。”
李延青点点头道:“他有何言语?”
伙计道:“并无言语,也未询问买家。”
李延青嗯了一声,看着布匹不语。
伙计低头道:“公子,小的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延青挑眉,顿了顿道:“小哥请说。”
伙计笑道:“小的在这店中十年,见过的人不知多少。公子来了几日,不似他人轻贱小的,实在难得。公子心地善良,今日帮人一把。小的多嘴,公子还是小心的好。”
李延青笑道:“小哥莫不是觉得,这钱花的冤枉?”
伙计低头道:“不敢不敢!只盼公子不嫌我聒噪:这匹夏布卖了五百钱,任谁都知公子不是买布,而是救他一命。可方才小的不去询价,那人也不说价钱,拿了钱囊,并无一言相谢,脸色固然不喜,却也不曾出言拒绝。按理说,既然憎恶施舍,又何必受人恩惠?强撑脸面,只怕嘴硬腿软。”
一面说着,忍不住语带不屑之词,脸有鄙夷之色。
李延青点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此人进京赶考,必是饱读诗书,若非走投无路,也不至于在这里苦求于人。我与他素不相识,也不图回报,能教他熬过年关,明春参加科举,这布也算买的值了。来日他若询问,你只说买主已走,不知名姓。”说着又从腰间摸了五枚通宝制钱,放在小厮手中道:“小哥不要推辞!”
伙计见他如此,只得点头道:“罢了!小的听公子吩咐。”
李延青正色道:“对了,你叫甚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