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爱羞耻极了,恨胡妈怎么这样怯弱地迎合别人,但她又不由自主地装出顺从的样子,拘谨地看着电视,全身崩着像要把某个难看的部位藏起来。大表姐看见她的口袋里有一个小本子,问这是什么?小爱赶紧把本子抓在手里,生怕表姐会抢过去看,这是她的日记,她原是准备用它来打发相亲这段枯燥时间的。然而大表姐鄙夷地望都不望,像是故意保持距离地厉声道:“怎么,你还在看书?赶快把书扔掉!你知不知道,你总是皱着眉头一副蠢样子,显得不自然,已经给人一种怪怪的感觉!快把衣服换上!相亲不成也不能把自己弄成‘马妇’”!
“她哪里是看书,纯粹是在装,以为这样就是臭知识份子了。好的,我回去就把那些书烧掉!”胡妈像孩子一样兴奋地应合着,姨妈和大表姐都连连摇头,“啧啧”地感叹。小爱怯了,二话没说就换上了新毛衣,毛衣紧贴着身体很不舒服,感觉像一只扒了毛的肉火鸡。
门铃终于响了。大表姐叫小爱去开门,小爱“霍”地从位子上站起来,走过去打开门,迎面而来的是一个老男人,戴着一付宽边眼镜,眼镜几乎遮住了那张瘦长脸的三分之一,穿一件比他身体大一倍的黄绿色夹克,手里提着一袋从楼下小贩那儿买来的苹果和桔子。小爱心里一暗,转身往里屋走,觉得这男的像小说《阿梅在一个太阳天里的愁思》中那个在婚礼上穿一件酸黄瓜色礼服的阿梅丈夫,简直吻合了,又感到自己趿着薄薄的拖鞋,身体一定显得矮小,想赶紧坐回位子上遮住丑陋。
他大方地放下袋子,拿着几个苹果去厨房洗,厨房里立刻传来锅碗瓢盘的乒乓声,和他十分坦然地和大表姐的说笑声(他的声音尖细而无力,有点像被阉过的公鸡)。他端着水果盘出来了,走过来冲厅里的三个女人恰如其分地显示笑容,一笑就露出了他那又长又黄的稀疏的牙齿,乍看去像个从老山村里的农民。接着他又给大家削苹果,还直呼小爱的芳名递上一个特别大的苹果。小爱接过苹果,拿起又放下,不肯吃,屏住气试图改变自己的僵硬,但却连动都不敢动了。
大表姐在厨房里准备饭菜,时不时跑过来和他说几句,分明在对他客气。他也像一个主人样,在客厅和厨房之间来回踱步,视察。他像感觉到了什么,忽然凑过来,坐到三个女人的正对面,姨妈傲慢地低垂着眼睛,僵尸样一句话也不说。愁眉不展的胡妈就打破了沉默,开始盘问他父母、住房、工作、工资等情况,象是审犯人一样,他镇定自如地回答着。小爱暗暗地替他难受,她真想向他表白她不是这样的,她绝没有这样繁琐,她其实是非常简单的,只是他这么镇静,若无其事,能有爱吗?
四个人都盯着电视不做声了。小爱提醒自己:喂,别走神,既然介绍的是这穿香蕉皮夹克的供销员,你得寻出他的可爱之处来,你可千万不能像以往那样胡来呵。她知道这个供销员绝对看上了自己,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她原以为自己不会被看上,她已经不是一个“雏女”,有无法向人交待清楚的恋爱史。而且,即使在结婚当妻子以后她也会背着丈夫和别的男人交往的,甚至,实际上她根本就不会和这供销员睡觉……她一时百感交集起来,眼球也变得温暖湿润了。她想她可以试一试,眼前这个青年长得这样衰败,看上去比他的实际年龄(28岁)还要苍老一倍,而且他肯定有过女朋友,甚至像“飘客”一样找过工作者,而且他的工资低微,一月收入才几百元,但这一切都不成问题,她可以出去打工,干最累的活。她的脑海里马上浮现出自己推着小烟摊(夏天就推冷饮车)四处叫卖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地笑起来,旁边的人都诧异地瞅着她,她更忍不住笑,尤其意识到自己这不由自主做出一付矜持的姿态,特别想笑。
开饭了,等他们全部拥进那狭窄的厨房里挤坐好,小爱才低头迅速地入了坐,还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