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没有和姥姥姥爷或舅舅等任何大人一起,钟艾朗自己蹬一个巧克力色宽带自行车去廩中报到。
被卷儿枕头绑后椅架,看他自行车推到路半坡,罗青烟后面帮忙推上去,一直站在这边路尽头,看他蹬自行车,渐行渐远在一级级抬高的坡路,看他背影变小,小成一个点。
姥姥说,回来吧,还傻站着干嘛。
罗青烟应声走下半坡,走进门,木门对开,路过时,她摸了下门鼻儿,轻轻地在木门上磕打两下,抬头,影背墙前他的麦穗花在风中摇曳,鸡冠花茸茸的,她跑进院子里拿瓢舀水,穿过院落,返回来,蹲身,把水一小口一小口浇在麦穗花根部土壤,抬头,节节高升的花枝尽头,麦穗花翘翘。
透明色水流从直径二三十公分的圆口瓢边缘流出,姥姥家的东西总是和罗青烟家的不同,罗青烟家水瓢铝的,摔得坑坑洼洼,不过不漏水,瓢口直径最多十来公分,长把儿,姥姥家的水瓢胖胖的圆圆的,闪着金色和白色的混合色,瓢把儿还没瓢口径长,扣脑袋上当帽子都嫌大,比钢盔还大。
罗青烟望着水流潺潺,想,钟艾朗也在潺潺弯弯的柏油马路上,蹬自行车。
或许因为到县城一路下坡,他就捏好闸,不必特别费力蹬,就两脚搭在脚蹬子上间或使两下劲儿,大多时候正着空蹬,或者嗖嗖嗖自行车下坡时他脚蹬子不动保持膝盖持平c两脚蹬子持平,或者一个膝盖高一个膝盖低,所以一个脚蹬子高一个脚蹬子低,或许他膝盖一高一低交替轮转倒蹬自行车,车链条发出咬合齿轮的声音,倒着绞在一起欢快转几圈,接着正着随意快或慢地上下交替压下或抬起膝盖,他会路过一个生产如火如荼的砖厂,他会路过他的初中学校校门口,他会路过一边是山坡一边是整齐的庄稼的沟地,他会路过石灰厂,那里白灰常年飞扬,附近路面被重型车压坏了,坑坑洼洼崎岖着,自行车会蹦蹦蹦地跳跃在疙瘩路上,他会猛蹬自行车,一路颠簸穿越狼烟四起的石灰厂路段,再走,再走,就快到城里了,廩城,廩中,在哪里呢,罗青烟常常去城里赶集上庙,却不曾去过廩中,他呢,钟艾朗知道学校在哪儿吧,他一定知道。
怔忪中,想起那天。
“疼呗?”她见他一根根眉毛都纵着纠在一起,姥姥拿苕帚疙瘩掠他大腿和屁股,他生受着。
“疼怎么样,不疼又怎么样。”他最大,底下小的磕了碰了唯他是问。
她忐忐,目光飘移,看他大腿,看他大裤衩。
“姥姥看你可亲哩,就是脾气太急了。”
“你都知道,我怎么能不知道。”
他写字时,拇指食指抵在一起,像两个亲爱的小朋友头靠头,食指弓身压下。字刚劲有力。她喜欢看他写字,笔尖划过纸面,文字湿润的线条渐次干涸,特有的阻尼声,簌簌。
表弟磕破腿的第二天他没带他们玩,就在家习字。她也说有作业要写,就没跟大家出去玩。
他坐在椅子上,脚踩椅撑,后背紧挨着大衣柜,室内空间并不特别宽敞,桌子和衣柜之间刚好能容下一个椅子,他右手边就是墙,左手边是整个室内空间,罗青烟背对门口趴在桌子上写作业。她的作业本紧挨着他习字册。写着写着,他放下笔,塌身靠在衣柜侧面,头微仰头顶心抵上衣柜侧面。眼光从睫毛刷子之间穿越,擦过笔直的鼻梁的尽头,不动声色。
罗青烟坐的木头凳子好高,比他的椅面高一个拳头还多,她感觉自己架在火上,凳子就是架,他的眼光就是火。
“你写字那么丑对得起你的脸么。”他面无表情。
她下唇缩进嘴里,咬着。
“你对得起,你还不是在练。”她嘟嘴。
“没练过。从小到大没练过。”她的眼睛斜瞥他的习字册,他补充着,唇角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