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第四章搏斗1

    眼下，正是春夏之交时节，一场不大不小的雨下过之后，整个野猪岙空气温润土壤潮湿，这漫山遍野千株万株留下来在竹林子里的毛笋都在一个劲地向上疯长，仿佛一个晚上就能长上一大截，细听起来似乎还瑟瑟有声。这些毛笋随着不停地上长，褪去裹在身上的包壳，吐出新的枝条，渐渐地就长成了一株耸天而立的新竹子。整个山岙云雾缭绕c阳光婆娑c浓荫匝地，展眼望去满目翠绿，好一派万类生命竞自由的勃勃生机。

    虽说解放了，姜阿康父子俩却仍在竹林子里一如既往地替东家干着活。

    他们一面掏去根茬清除杂草，一面又不断地收拾从新竹子上随风吹拂下来的竹壳子。竹壳子收拾了一堆又一堆。毛竹壳子也可说是这竹林的一种收入一种副产品。它也是有用的东西，收拾起来除了可以编织草鞋，主要的还是可以加工成制作沙发时作填充料的毛丝，销售到城里去挺卖钱。

    他们俩就这样各自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默默地干着干着，随着他们不断地劳作，本来比较有些杂乱无章的山场林地在他们手下渐渐变得干净光洁起来，一眼望去也变得更舒服更壮美起来了。

    他们干了一块又一块，干着干着干了多时，阿康老汉抬头望望太阳，太阳已经西沉，该是向晚的时候了，老汉这才招呼儿子姜庚土打算收工。他们把这一堆堆堆放在各处的毛竹壳子都收拾到一处，然后用一条长绳子揽起来，揽起来就背上它回小石屋去。

    他们来到石屋洗脸洗脚，又淘米生火张罗晚饭。

    一会儿，这晚饭很快煮就了。父子俩就各盛了一碗坐到桌子边吃起来。

    姜阿康家这对父子俩生性木讷，语言不多，尤其在山上干活的时候，因只顾着活计更是很少说话，两个人仿佛是两个哑巴，两架干活的机器。他们俩只有在现在干完了活空闲下来或者吃饭的时候，那话盒子才似乎有点打开，两人之间才有了交流，才有搭没搭地闲聊了起来。

    老汉埋头扒着饭，扒着扒着就突然笑了笑抬起头说：“嘿，工作队的赵先生说这儿就要搞甚么土地改革了哩，就要将东家的这山林还有这田地全拿出来分给我们这些没土地的人家。──嘿嘿，这可能吗？我想来想去总觉得不大可能”

    那天，工作队的指导员赵真还有文书冯雪洁专程下村来找他老汉还有他儿子庚土谈话，这之后，赵真冯雪洁，还有别的工作队同志又来过几次，启发他们的觉悟，要他们认清姜万石的剥削本质。几次谈心鼓动，老汉的表现都一点儿也不好，至少没有像工作队同志期盼的那样谈得投合，岂止不投合，有时儿子庚土或者碍于情面把话说得积极一点，说上几句姜万石的坏话，老汉还不乐意，还要训斥儿子，与儿子争个你短我长。好好的事儿却惹得父子俩都有些不愉快。当然，他是老子，争论的最后结果儿子往往还是不得不屈从于他的老子。

    其实呢，姜阿康老汉心里真正想的并非如此固执，或者说如此简单。老汉对大东家姜万石恨不起来是事实，而对这个土地改革c对把土地从东家手里拿出来分给他们，他心里是绝对盼望绝对惊喜的，他之所以期期艾艾的总说不想要，只是觉得这没有理。世上决不会有可以白要白拿别人家东西的事，自古以来不会有，想白要白拿非偷即抢，而偷或者抢那是不齿于人的坏蛋们干的事。除了这，他也还有点不相信，不相信工作队这么一说，他们没土地的农民就真的能得到土地了。

    果然，打从工作队一次再次找他谈话，也找了不少其他的贫穷农户谈话之后，这土地改革的事很快就在全村沸沸扬扬传说开了，这分田地分山林几乎成了势不可挡的事。老汉虽然嘴上不说，这心里却也不由他不阵阵的捣鼓活泛起来。眼下也一样，他想着想着就顺着嘴巴又说溜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