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卷

    第48节  第九章关关郎8

    夏月凤是江北人，老家就在十年九荒的淮河滩上。[ ]在那边，这天下似乎比这儿的南方要更乱，更糟，水灾旱灾蝗灾这一连串的天灾不说，光这人祸就够让那一带老百姓受的了。早先是军阀混战，接下来是八年打鬼子，再接下来就是国共两党的大内战。夏月凤打从她出生懂事一天起，简直就没一天是太平安稳日子。就在去年，两党大军在徐彭恶战干起了顶牛仗，她的家乡就又成了主战场，就成了国民党大军的把守地，一拔一拨多如牛毛的国军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有个歪脖子自称为排长的国军守扎在她们的庄子里，来了才几天就看上盯住她了。一天晚上竟偷偷摸进了她的家，又送东西又使钱，死脸赖皮地占有了她。那个排长说，你长得不赖，老子要你了，老子要你也想娶你，娶你当老婆，赶明儿带你回老家去。可是没住上半个月，他们的部队说开拔就开拔了。这一开拔就不知去向，就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都说是打了败仗溃散了，又说是被一颗炮弹击中了，炸得血肉横飞传来传去的消息说得有鼻子有眼，不能全信又不能不信。其时，夏月凤已发觉自己有了身孕，她想：必得自己亲自跑出去找一找，找不到活人那怕是他的尸体也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她才能真正相信，才能死心塌地。再不然，她索性就跑到他的老家去。他的老家在福建，她去他福建老家找到他父母先把孩子生下来，作了他家的媳妇，然后就在那儿安安心心等他，等着他回来。要是没有死，他早晚总得回他老家去。

    于是，她告别了自己的父母下决心夹在一批又一批连绵不绝的逃荒避难的洪流中南下寻觅来了。可是一离开自己的老家才知道这寻觅之旅有多艰难多凶险。路途是这么遥远，这么遥远的路途又到处兵荒马乱，一路上，她作为一个年轻的姑娘家碰上的几乎更尽是坏人，尽是陷阱。在一个庄子投宿时，那个房主人趁机强暴了她，在过一条大河时，那个像蟊贼一样的老船工又劫了她全部财物，她没被推下水去喂鱼还算是不幸之中大幸哩。

    夏月凤说：“我一个单身女子又变成身无分文了，我哪儿还能再寻觅下去呀。后来又想，即便是去了福建找到了他的老家又能怎么样，无凭无据的，他家里的人能认下我这个媳妇么？一一一一那个坏蛋排长肯定是个流氓，是个骗子，他不得好死，他真应该让炮弹炸死。他其实是玩够了我早把我一脚蹬了！”

    说着说着，夏月凤禁不住就撩起衣襟抹起了泪眼，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向你问这问那的” 看着她这悲痛哀绝的模样，不知怎的, 姜庚土心头也变得有点酸酸的，怪怪的。可一时又实在不知再说上点什么好。

    默默地又坐了一会儿，夏月凤才重新背上孩子起身告辞。临走时，姜庚土喊住了她，从米缸里舀了一大碗大米，又撮了几个冬笋来送给了她。

    看着她背着孩子一步一步下山去，姜庚土这才背起了家伙出门继续掏笋去。

    然而那个夏月凤拿了这些东西心里其实并不十分满足。她走了一阵便躲到一棵大树背后不走了。她觑着他姜庚土走远了又悄步折回来，在石屋子里找到盛米的缸把大米又舀了不少，又拿了许多冬笋，连那挂在壁上的酒葫芦里的酒也一仰脖子给全喝了。

    她把这些大米和冬笋都一古脑儿的装在两个长长的宽大无比的裤筒子里，这才心满意足地迈着两个鼓鼓囊囊的特大裤筒蹒跚地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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