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的“问话”也许压根就没有从喉咙里发出声音,就已经满身心地沉浸c荡漾在这蓝蓝的色彩中,以至淹没了
那个春天,那个运动会,那是作姐姐的申丝最荣耀的一天,县里召开全县中学生运动会,入场式上,来自唐河农中的代表队,刚一出场,人群就立刻轰动了,一个身高一米八三的小伙子,穿着一身蓝色的球衣,英气勃勃地擎着“唐河农中”的大红旗正步走在队伍的前列,只凭这英姿飒爽的旗手,唐河农中队伍中的那些农村孩子就军威大振,而前排后尾的其他农中代表队顿时黯然失色,整个运动会的过程中,人们看的是他,谈的是他,想的也是他——他那高高的蓝色的身影撩动着县城多少人的心啊!他跑,他跳,他打球c他掷远,他在单杠和吊环上上下翻转。他蓝色的身影出现在什么地方,什么地方就是一片喝采,他象一阵蓝色的旋风,几乎刷新了历届县农中体育项目的所有纪录。申丝坐在观众席上,情不自禁地为申炎加油呐喊而申炎偶而听到姐姐的喊声,便向申丝的方向挥手致意时,招惹了多少县城的女高才生们对申丝的嫉羡,她们不知道自己正是情窦初开的年龄,她们不知道在这个开凌化冻的早春,是哪股风使她们春心荡漾,而她,申丝,她全知道,她只须从周围姑娘向她瞥过来的白眼——悻悻的,快快的,愤愤的白眼——中,就可以知道,她们对那穿校队蓝球衣的小伙子非常非常的爱慕。为此,申丝非常非常的骄傲,为此,她下决心节衣缩食,为弟弟买一套新的蓝球衣,因为,这对弟弟非常非常重要,她看得清楚,他也快到“那个时候”了
申丝有所不知的是:当时在场的还有一个招兵的解放军的首长,他比那些县城的姑娘消息灵通,他很快弄清了申丝和申炎的关系。过了一段时间后,他亲自找到了唐河边上,到申丝的土坯房来找申炎,申丝说申炎不在家,他便把来意说清,动员申丝让她的弟弟应征入伍,去他的部队里作个体育兵,他说他已请示了上级,得到了上级的明确的指示——他们寄希望于这样的小伙子,为部队c家属和个人赢得荣誉,那军人讲到了应征入伍的光荣,讲到了国防建设的需要,讲到了弟弟的前途和姐姐的责任,长远意义和现实意义,政治上的考虑和经济上的利益总之,他讲了很多,这正是申丝姐弟俩在当时作梦都不敢想的好事。申丝却只是摇头:
“不,不行,他身体不好。”
“他?身体不好?”军人虽然觉得这话滑稽极了,但也只好顺着话茬,作出一副为她分忧的关切状说,“那我把他带到部队医院去检在一下吧,正好明天有车。”
“不,他明天不能回来。”申丝说。
“那么就后夭。”
“后天回不来,大后天也不行。”
“那么哪天他能回来,你大概说个日子。”
“不,我不知道。”
“他现在在哪儿?”
“不,我说不上来。”
申丝就这样把客人拒之门外,那军人想见申炎一面都不能够,因为申丝想见申炎一面也不能够了——就在那次运动会后不久,申炎乘春耕期间农中放假,回北京找小哥儿们玩玩,结果玩出个在公共场合“聚众闹事c流氓殴斗”,他们是在电影院里打群架被捕的,就在军人到来的前几天,公安局也派人到申丝这里来过了
这次申丝特地买了这套蓝色的球衣,这是她给弟弟所带的物品中最奢侈最华贵的了——这几乎花去了她一年的分红,莫非她真天真到了这种地步,以为弟弟在劳改农场也会象在运动场上那样风光?她向弟弟摊开了这套蓝色的球衣,是想向弟弟摊开青春的颜色和价值,摊开人生的美好,摊开他所失去的东西,让他痛惜,莫再糟践,让他发愤,让这些东西失而复得。她所摊开的,也是她作姐姐对弟弟的心:纯净,透明,无私,挚爱,一如既往,一往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