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票!”乘警说。
“嗯?”姑娘问。她迟绥地从窗口扭过自己的脸来,从遐想中扭过自己的恩路来,那思路漫无边际,犹如列车掠过的渤海沿岸的漫无边际的大地。“票?”
“对!”乘警语气坚定,严正,一字千钧:“票!”
“哦”姑娘终于弄明白了,她赶忙从罩衣里面的棉袄侧兜里掏出了一个小钱包,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小卡片递给乘警:“票!”
“茶,淀,”乘警一字一顿地念出了车票上的站名。
“是,茶淀。”姑娘有气无力地说。那乘警念站名的口气意味深长,声色俱厉,至少姑娘的感觉是这样,连那剪票的“咔嚓”声都分外刺耳。她面红耳热,低着头接过了乘警验过的累,连抬头望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她觉得不仅是乘警,连四周的乘客都在盯着自己,恐怕整个车厢都听见了这个站名,而这个站名的本身就是遭人轻蔑,羞于挂齿的,更休说要去这个地方的乘客了。
姑娘将白纱巾在脖子上绕了又绕,借此遮住自己的半边脸,借此掩饰自己的窘迫不安。
“票!”乘警剪票的声音越过她的座位,依次行进c继续响着:“唐山c咔嚓!山海关c咔嚓!票!北戴河c咔嚓!您的呢?票!”
乘警的声音越来越小,姑娘稍稍松了口气。
“我去茶淀!”一个响亮的声音,逾越过嘈杂的人声,清晰地传来。车厢里的嗡嗡声立刻小了下去,人们的眼光象箭一样朝车厢尽头射去,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两腿叉开站立着,倚着车厢壁,头发微徽向后扬着,手里提着一个灰色的大提包,肩上挎着一个黄色的帆布书包,一身蓝布制服洗成了灰色。他的一切都是平凡的,但他的气度不凡。他年青,那是无疑的,但他的青春的气息不是洋溢于盲表,而是深蕴予体内,他的体魄内似乎还深蕴着许多东西,因为那体魄是强壮的,充满了力,但那绝非是一种单纯的力,绝非是任何一个强壮的体魄都能具有的体力,它是一种厚实c凝重c深沉的力。或许就是“魅力”?一种自己和他人都不认识的魅力——这也许仍然是姑娘一个人的感觉。当她一听到车厢尽头的这个男声时,她就害臊了。这里所包含的坦荡和坚定,对比出了自己刚才的怯弱和虚荣。
“咔嚓!”乘警的剪票钳一响,把票交回了青年,又多看了他一眼。
“干吗在这儿站着?往里走,找个座儿。”语气仍是严厉的,却透着好感和关切,甚至还抚着他的肩膀,往车厢中央推了几步,并环顾着四周,想替这青年找个座位。
姑娘身旁的座位,堆着她的大包小筐,她悄悄地挪开了,青年发现了这一点,但他并没有坐下。
“这不是座儿吗?”乘警命令他——与其是命令青年,不如是命令姑娘,这命令是不可抗拒的。“坐!”
姑娘赶紧把大包小篮统统摆到了地上。
乘警又庄严地朝另一节车厢走去了。
“没人吗?”青年十分自尊地问。
“没人。”姑娘轻声说,并且又把自己纤细的身体往窗里靠了靠,腾出了更大的空位。青年在空位的一端侧着身子坐下了,中间是一段不明显的距离。但他们的心里对这段距离的感觉是明显的,这使他们彼此不安,于是他们不期而然地对视了一眼,他从她的眼睛里看到的是忧伤,她从他的眼睛里看到的是沉郁,这两种眼神的后面是一样的痛苦,他们也彼此看到了,并且,他们知道彼此是一样的年纪,去的是同一个地方,因此,他们觉得应该互相说点儿什么。
“我叫陈大陆。”那青年说。
“我叫申丝。”那姑娘说。
“我叫圆圆!”
一个快活的声音在他们的脑后响了起来,接着从椅子背后面冒出一个女孩的脑袋,乱蓬蓬的短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