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三年大年初一,头年的大雪还在继续,像是没有歇下来的迹象。白天下雪,一到夜晚就结冰,一层雪一层冰,结的厚度都已经超过了一尺。山间已经看不出草木,那些单独长在空地里的高大沙树和松树也像是一座坐白塔,除了树干以外,不再看得见任何枝叶。都是孤独至极的景象。
在这种天气里,前几年流行起的马场梁子游山玩水也突然销声匿迹了,没有人愿意这这样的天气里遭罪。马场梁子上,一个脚记也不见,只有沙老汉还在树林里修剪些干枯的丫枝。他不会偷闲这样的时候,倒是晴天火辣热的时候,他倒在老三棵树下纳凉去了。
年三十晚上守岁,初一早起。
大年初一早,一年就什么都早了,赶在别人前好事啊,落后就被挤远了。城市这样,农村也这样。沙老汉才会别人都忙着过年,他就砍柴了。不光沙老汉早,父亲也早。
天才麻乌亮,刚刚有些打影,父亲担水回来的脚步声就从俊杰家门前传来了,他给新年取来了净水。这是祖辈的流传,年尾除旧,除去那些框框箩箩的灰尘,除去那些肮脏的污秽;迎新就接纳新气象,新前程,净水就是第一进门的吉祥新兆头。扁担放下,他供奉了净水,接着再给家里所有家摊除去松毛。母亲在给一家人忙活过早,每年都一样,初一早晨就得肚饱,一年有饭吃。要是平常,庄稼活忙碌,别说过早,早饭也不一定忙得吃。
吃过早饭,母亲让我去趟丈人家。这是礼节,初一拜个早年。那些礼品准备的繁多,不亚于订婚礼,水果,烟酒糖茶,给老奶奶买的芝麻糊。一大挎篮子,这样的天气里,要不是去给丈人家拜早年,我是不愿意的。一路上,大雪没过膝盖,要不是母亲预先说给脚裹上肥料口袋,不知道要把脚冻成个啥样。肥料口袋裹脚在雪层上留下筛盘大的脚印,要不是我自个走的,我会认为马场梁子有野人出没。一路上确实会这样想。以前听说,在过去,四爷爷就在这里被野人撵过。
我孤零零的一个人背着一大篮子礼物,一身汗一身凉的,雪地里这行程不比矿山活轻松。翻过尖山,顺着大体山头方向连爬带滚的走去,看不见任何路的痕迹,实在累了,我在马场梁子歇下。李艳花居然也在这里碰见了,这很意外啊。她也是拎着一个大包,准备去哪里。这是初次与李艳花单独会面,俩人都很尴尬。她倒是先打了招呼:“大雪天,你挎这大篮子,这是要去哪儿?”“你家,新年给你家拜个早年。”于是就都尴尬的笑了。“我也是准备去你家,去看看姑妈她们。”我母亲也姓李,是外地人。都说李姓是李老乱,字辈基本理旧不清。唐朝李世民做了太宗皇帝,天下很多人就喜欢沾些皇亲国戚,与皇族同宗,与皇族同祖。这样一来,天下姓李的人就满天下都是,根本没辈分可理。母亲比李玉林大,李艳花就叫母亲姑妈了。这媳妇,还知道些人情世故,知道去给她姑妈拜个早年,这当然让我有些好感。不过,现在我是说亲人,当然要站主动。我肯定就是要去她家的,但她过意不去,也说先去我家,改天再回她家。但总得去谁家啊。几次客套后她同意回她家,这种客套没有半点俩人爱情的味道,倒是像某个亲戚。
就是这样,好比旧社会的摸黑亲,有的到出嫁那天也没见过将来的丈夫,甚至严重都连婆家人也从未见过。
以前奶奶就是这样。那时,爷爷是个漆匠,到木河冲给杨保长漆老材子,爷爷手艺好,给杨保长老材子漆得又黑又亮。杨保长一时高兴,就许诺给爷爷找个媳妇。爷爷当时没有当真,径直到他带信让爷爷去娶媳妇,爷爷才请了马帮,把奶奶给驼回来了。奶奶生前经常笑话说,她是蒙着眼睛进的沙家门,没想到沙家人还厚道,本来奶奶曾想过,若是爷爷对她不好,她就趁夜色或是哪天农忙逃走,只是爷爷的为人让她放弃了逃走的想法。从此,奶奶经常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