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家福那娃子要有厉害了。”沙旺才把使牛鞭产往犁耙一靠,鬼吼一声。“你说什么?没听清楚。”梁子那头树先老汉应着。“你不认得啊,沙家福那娃子沙河,高利贷找他呢。”树先老汉牛一叫住,右手叉在腰杆,左手掌张在耳朵,斜拉着腰杆像只解困懒腰的公鸡。
风大,左一阵右一阵,东边一阵西边一阵,种子肥料到处乱飞。牛屎粪也脱手还未落沟就飞,大沟的飞到小沟,小沟的飞到大沟。我听得清楚,父亲耳朵更好。“你旺才叔是在叫我。”“不是。”“我耳朵好,听得清楚。”父亲把镐锄往地埂一撩,健步往梁子去了。实际我不太听得清楚,但明白高利贷是迟早暴露的事。父亲刚一上埂子,心虚的我战战兢兢,不知如何是好,瞬间思想蹦出十万个主意,就想挖个地洞往里钻。这事难解,大祸临头。父亲矫健的步伐几分钟就到了梁子,那跨步如吹风如行云。惊呆的我不知所措,久久不动了,吹起的泥巴扫啊打啊的朝我头上来,刀割的脸颊,火烧的心。
“你在这啊,认得找你什事?”
“哦,认得认得。”
惊慌失措一现脸上,不妙的事瞒不了母亲。从地西头三步两步就到身边:“什么事?找娃!”“高利贷,年前的,说好三个月。”母亲先是一愣,脸色煞青,接着才微微一笑:“我以为啥犯法的事,借钱的事,那你回村等,我们回来处理。”父亲这下是闪电一般从梁子上下来,一个耳光扇往我脸上,我顿时间脸上火辣辣的懵了。这是父亲对我最大的一次发火,委屈一下子就冒上心头,至少我认为父亲不会这样,一直以为父母对自己的严厉都会感到莫大的委屈。在我记忆里父亲总是慈祥的,他性格相对母亲则要温和许多,小时候错误一般是母亲用条子一收拾我,父亲就说理。这次我知道犯下了大错,不可收拾的错误。我一直都是自以为是的人,从来都是,但不会耍小聪明,因为我本身就不太头脑灵活。
这事马上就在全村闹开了,我家看热闹的人早已围得水泄不通,看热闹的c看笑话的c出主意的c摆谱吓高利贷的都有。然而那头老黄牛还是牵到了村头,两头黑毛猪刚出圈门就四处逃窜,他们正围追堵截撵抓在地里。父亲一看见,气得火冒三丈,抡起锄头就向了过去,我一下子跪在父亲面前,他便把锄头转向抡向了我,我苦苦认错,他几次抡起锄头又放下,往我脸上又是一个巴掌。这是父爱啊!父爱比山大吧!哪个父母不是一样,在恨与爱之间,恨铁不成钢,爱子如心。“你这个孽子,白养了,都是惯的,早知道这样,毛娃娃就把你喂狼了。”此刻母亲气得直哭。母爱父爱,小的时候爱,然而随着岁月流逝,那种爱则更深了,牵肠挂肚,日思夜盼,哪个父母不愿自己的娃有个好前程,规规矩矩。如今,自己犯了这样的错误,我第一次看见母亲流下慈祥的泪水,脸上的皱纹此刻那样的明显,丝丝白发那样的凌乱,苍老的面容,憔悴疲惫的眼睛,皴裂的手背。她是那样的苍老!那是我至今最为心寒的一次,我真正意识到了父母的爱是那样的无奈,我像是瞬间醒悟,悟得那样彻底。“娃啊,要自立,行好啊!”明华大伯劝父亲几句又用温和的语气教育我几句,那种内心滋味我实在没法形容。
父亲左拼右凑,东家找西家借的才凑足了那些钱。高利贷人走了以后,村里人帮忙在地里几十个转的把那两头黑毛猪围进了猪圈。大哥二哥刚好从工地回来,身上还满是水泥砂浆。看见这种景象,大哥一句话也没说,直接进屋拿了杀猪刀就追了出去,刚出门槛,二哥一把抱住他,才止住了他。
晚间,一家人围在火旁,像是刚遭过洗劫的样子,都沉默着,沉浸在气愤又委屈的氛围之中。
“钱可以挣,关键是以后,你得保证好,立下字据。”父亲发话的每个字都在深深刺痛在我心窝。母亲一边流泪一边责备着我。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