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弯月牙渐渐从薄云中透出清辉时,阮咎之已在他九重殿外的清水阁内置下了酒席,因九重殿建在水湖中心,蜿蜒的竹桥上悬挂着数千盏琉璃灯,在潋滟水波的映衬下,远望去宛若海底夜明宫。
阮咎之枕着青玉抱香枕侧卧在软榻之上,神色平静淡雅,仿似他已将整个身心融入进了这如水夜色中,可在那遍绣洒珠金线芙蓉花的罗帐轻轻飘起时,他蓦地睁开了双眸,唇角勾起一个浅浅淡淡的笑容。
他等的人,终于来了。
“哥,我等了你三个时辰。”阮咎之望着那自远至近的身影,有些委屈地撅了撅嘴,幽暗的眼眸中却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风尘仆仆的阮子悭在水阁外站定后,对眼前庞大的奢华宫殿并没有过多在意,只开口淡淡问道:“向雎呢?”
“原来,那日独闯军船把人带走的当真是你!”缓缓起身的阮咎之踢开了玉石脚踏,眸光寒烈似刀剑,“哼!什么大公子还魂?可笑至极!”
“不过,还请哥放心,那些看见你的乱传谣言的人已经从这个世上消失了!”阴晴不定的阮咎之蓦而温和了容颜,大咧咧地笑了起来,笑容纯净犹如小孩儿。
和善的想法已沾染上鲜血,便不再纯净,阮子悭忍着额角抽动的疼痛,无奈地叹了口气。
“哥,你终究还是回了荆地。”
“能别再杀人了吗?”
一声是哽咽的渴望,一声是无奈的祈求,两声同时发出,同时坠入这染了琉璃光的无尽暗夜。水阁外湖水环绕,浮萍飘荡,碧绿而明净,本是畅和的气氛却在两人之间霎时凝滞起来。
“我等了你三个时辰,可三个时辰谁又知道会发生了什么呢?”率先打破沉默的阮咎之转换了放荡不羁的样子挑了挑眉,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回答关于向雎的问题,此刻却在这剑拔弩张中提了出来,本是犀利的言语却在顿了顿之后再次柔和起来,“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回就再也走不了了。”
阮子悭瞥着光影中那让他琢磨不透的阮咎之,蹙着眉头没有言语。
“一个小丫头就将你引了回来,看来她真是你的软肋。”阮咎之玩弄着翠绿的指环,酸酸的语气中有些不甘心,也有丝莫名的嫉恨,“若是你听到我死了,你也会回来吗?”
“什么?”心尖震颤的阮子悭蓦地扼住了正优哉游哉玩指环的男人,身形快速如鬼魅,齿间咯咯作响,“你把她带去了哪里?”
刚才那个死,到底意味着什么?向来沉稳无波澜的阮子悭,第一次在弟弟面前失去了控制。
“也没带去哪里,只是你去晚了,只怕是尸骨无存了。”艰难喘息的阮咎之莫名的心伤起来,原来,兄弟情意早在十年前就断了,断在了那场罪恶中。
尸骨无存?霎时会意的阮子悭甩了阮咎之就往暗夜的西北方向狂奔而去。
“哥,无论如何,你回来了就好。”喃喃自语的阮咎之对着那离去的背影扯了个苦涩的笑容,而后便蜷缩着身体将自己卷进了旮旯处的罗帐内,冰寒之意侵入骨髓时,他已哆嗦着睡了过去。
若是没人陪,那偌大的寝殿也只是个坟墓。
夜色愈发深重时,阮子悭正独自一人赶着马车往西北方向飞驰着,飘逸的墨色长发在狂风中猎猎飞舞,藏青色袍角也翻飞着猎猎作响,神情凝重的他宛若神祗降临。
越往西北方向奔去,周遭的冰凌积雪愈发深厚,哈着冷气的阮子悭只期望在自己到达前,向雎会安然无恙地存活着,若是上苍能应了他这一请求,他愿留在荆地面对过往。
“公子,我们这是赶往哪里?怎么越来越冷了?”被狂风刮的睁不开眼的小银死死攀着阮子悭的手腕。
马车内的大绿幽幽叹了口气,“姑娘若是能活着,就是上苍福泽恩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