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王冬阳在送走比往常要安静听话许多的学生后,一个人静静坐在小木屋里,忽然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他拥紧被子,却还是觉得很冷很冷。
他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冬天,他和她一起去泰山顶看日出。晚上,山上风大,他们衣服穿得薄,在风中瑟瑟发抖着。她的嘴唇渐渐都要冻成乌紫色,却还是执意不愿他脱下身上的风衣披在她身上。她的坚持让他生气,于是,她终于不再拒绝。穿着他的外套,看着他瑟缩的样子,她哭着说了一句话,那句话,王东阳一辈子都记得。
叶小柔说:“冬阳,你对我这样好,我该怎么办!”
她说的是该怎么办!
原来,那个时候的她,就已经预感到了,此生她将注定辜负他满满的爱。
当太阳从对面的山顶一分分一寸寸冉冉上升的时候,泰山顶上久候的人群全都欢呼起来,他却沉默了,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像是一种宿命的味道,在清晨涩涩的风中迎面而来,直击他年轻的心。他感觉到,有些东西正在离他远去,不可挽留,无法改变。这种说不清道不明,却又如此清晰的悲情的无助感,让他顿时泪流满面。
眯着眼睛看朝阳的叶小柔雀跃着在旁边摇他的手臂:“冬阳,快看!太阳升起来了!升起来了!”
“晚上,它又会落下去的!”他哽咽着几不可闻地回答。叶小柔没有听清楚,追问他刚才说了什么。
他苦笑着摇头,再不肯说。只是温柔地近乎悲怆地摸摸她的脸。
果然,那天他们才刚从泰山上下来,就有叶府的人等在山脚。告诉叶小柔,她的父亲,那个曾经叱咤一时的军阀头领已经死于一场莫名其妙的爆炸。
事实上,那根本就是一场早就预谋好的爆炸案。叶小柔却一辈子都不会知道,那个幕后操作者正是他王冬阳。她还和她在泰山顶上看日出的时候,他花钱雇的一个杀手,引爆了那个包。
他的本意是想要肃清一切妄想阻挠他和她在一起的力量,却从没想到过,他们的爱情,最大的敌人从来就不是别人,而是互相猜疑的心。
原来再多的爱恋和怨恨都有泯灭的一天,时光能创造什么就能改变什么。这么多年,自己一直以为对于当年那个绝情抛弃他的叶小柔,即使没有爱也有深深的恨。直到她出现在自己面前,和他说她愿意放弃现在的一切,重新回到他身边,他在那一刹那才恍然醒悟。爱了太久也恨了太久,自己早就已经累了。
原来,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人心的变更,也不是现实的不堪,而是飞逝的时光让原来的一切都慢慢变淡直到变了味。有些事,错过即是过错,挽回不了更改变不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韩家村的人都津津乐道于已经被编改得面目全非的关于王老师的爱情故事,包括麦雨秧他们这群小孩。
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最初也是最朦胧的爱情启蒙。
麦雨秧对于爱是什么还似懂非懂,却已明白感情不是喜欢就可以,两个人即使互相喜欢也未必会在一起。她和韩小岩说这件事,韩小岩说这两个人都是笨蛋,要是他的话,一旦喜欢上谁,就绝对不会松手。
轻狂如他,并不知道,如果,松不松手可以由他一个人说了算,那还要上天做什么?
所谓命运,就是一种你想要这样,它却偏偏给了你那一样的东西。
人们对这件事的兴趣一直持续到韩家村另外一件事的发生。
村里一个三岁的小孩小满跌进扶夷江里淹死了。他在江边上玩,他奶奶在不远处的蓖麻地里锄地,眼睛不行,没注意到孙子跑到江边上去了,等她觉得不对劲到处找时,就只在江心看见一只被水打湿的小纸船,和江边一只没来得及放下去的纸船。
小满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