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再来, 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更早一些。
也或许, 无论那变故什么时候,以何种方式而来, 都会让人措手不及。
皇帝的身子, 在宫变之后一日不如一日, 在政事上却比从前勤勉了些,旁人劝说也不听,只说自己从前荒废朝政许久, 如今想为万民做一点事。
这话他自己能说, 却无人敢去接。
他说自己从前荒废朝政,其实也只是懒了些, 并没有到祸国殃民的地步。
只是一个称职的明君,或者从早到晚兢兢业业, 或者天赋异禀精力充沛效率高, 他偏偏都没有, 有些琐碎事被身边的人欺瞒了, 也是很合理的。
只是他这边不咸不淡拖延一阵子, 放到别的什么人身上,或许就成了不可抗争的命运。
从古至今, 从来如此。
他从前也知道这些, 也会心有余力不足, 只是那刀没落到自己身上, 总是不知疼。
焦灼是焦灼的, 可也只是情绪上焦灼而已, 并没有什么实际的行为。
皇后此前那桩事情,在他面前把表面的平和割开,露出鲜血淋漓的伤口,他终于无法在忽略那些东西,苍老之后,开始睁眼看世界。
然后就发现锦绣山河下的腐朽意味。
浓重的不安,混杂着真切的无能为力,让龙椅上孤独的帝王几乎有些茫然无措,他似乎也只剩下勤政这一个选择。
哪怕已力不从心。
先是传召御医的次数明显变多了,后来又在早朝的时候,直接在龙椅上昏迷了过去。
朝堂上站着的人还在汇报着什么,久未等到回应一抬头,正好看见皇帝旁边的太监惨白了脸色。
“快快传御医!”
那声音打着颤,在空旷的大殿上悠悠着,搅和下方朝臣本就浮动的心思,波澜更甚。
皇帝在大殿上倒了下去,而且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连隐藏消息都没办法。
云初作为皇室这一代里唯一留在京城的人,再次宿在了宫中,大皇子三皇子也接到了消息,如今正急急忙忙往京城而来。
除此之外,还有听说了风声的皇亲国戚,打着看担忧的名义,上书请旨,希望能亲眼来看望皇帝。
从前皇帝身康体健的时候,与那些亲戚并不算多亲厚,如今却仿若和谁都是忘年交,慰问的话语来自远方,乘风而来,在龙床前一一排开。
若在病榻上的不是皇帝,或许也能值得起一些赞叹,这位平日为人必定温厚善良,所以才有那么多来自五湖四海的担忧。
只是这些东西排列在龙床前,又是另一番意味了。
那些言语精致细腻,言情时温婉悠扬,言国事时又悲怆大气,一看便知出自文人墨客之手,而非那些游手好闲的侯爷。
他们言语之间流露出的东西,当然也不仅仅是担忧和关心。
文人说话,从来只说半句,等你有了回应,才会随机应变地把剩下的东西都说出来。
云初坐在一旁,皇帝在病床上拿着一封折子,似乎看得很认真,却明显未从那样的安慰里找到哪怕些许的慰藉。
“丽初,你看看,你这些叔叔们,可是十分关心我呢。”
皇帝说话的时候面色沉沉,情绪是显而易见的低落。
云初站了起来,走到了他身边,随手接过了他合上的折子,连落款都没看,便递给了旁边的宫女。
“父皇别为这些生气。”
她的声音依旧是一如既往的软糯,如今却又有了一些坚定。
皇帝听在耳里,半是感慨,半是心疼。
他从小娇宠着的小公主,从来捧在手心上的小女儿,终于还是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