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完了院里的雪,父亲抬来梯子,长长的搭在东面房檐,放稳,两手抓着,我俩踩着横档,两手抓着,屁股一扭一扭,蹭蹭蹭的,猫上树一样,一会儿上去了,扫屋顶的雪。这是三间泥土房,房顶的草泥干了,平平的。北面的檐角,因日晒雨淋,年久失修,椽子烂了,低低往下垂。一旦降了雪,不管大小,薄厚,都得扫净,以防消后的雪水,渗进椽缝,漏进屋里,溅湿衣柜,炕上的被褥,堆放的杂物。
高高的房顶上,翘首四望,到处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天地间仿佛一下变了样儿,成了美丽的童话世界。远处的高山大河,平川沃野,罩着一层大雪,埋没了熟悉的小路,耕过的自留地,扫堆的树叶,场边的碌碡。康广路上的雪,把两边的一块块田地,瞬间缝合起来,成了大大的一个整块。偶见一二行人,戴着狗皮棉帽,穿着厚重皮袄,蹬着肥大皮鞋,高竖衣领,缩着脖子,匆匆赶路。许是离家近,一百多米,行人雪上踩出的脚步声,咯吱咯吱的,异常响亮,不断传来,能清楚的听得见。
最为醒目的,是大大小小的一棵棵树,枝头落满茸茸积雪,像受了伤,用白绷带包着,重重的,撑不起来,往下坠。一阵大风刮来,不由自主的摇晃着,积雪簌簌落落掉下来,和进地面的雪中。春天下的雪,落在枝上,水分多,分量重,细一些的枝条,往往撑不住,咔嚓咔嚓的,折断了,从树上掉落下来。
拿起父亲扔来的扫帚,从房檐开始,刷刷刷,刷刷刷,不停的扫着。扫堆的雪,拿木锨铲起,扔到房后的麦场地里。房面上,扫帚尖多次扫动,划拉,草泥都松散开了,成了薄薄的一层浮土,掺进雪中,灰灰暗暗的。不少地方的木片c树枝c椽头c麦草,都腐烂了,露出来,黑黑的,不慎踩上,会踏开个窟窿,掉下去的。
北面是三间瓦房,旧旧的,被积雪盖住了,一点儿看不出瓦楞的迹象。太阳出来,温度上升,天气热了,积雪逐渐融化,一溜溜沿着瓦槽,流淌下来,滴滴答答的,掉在院土上,砸开一个个水坑,浊水四处流溢。
大门外有一条土路,约三米宽,一百来米长,胳膊肘一样曲着,弯弯拐拐的,通到了康广路上。雪落下时,全被盖住了,路面仿佛突然消失了,不存在似的。我们费力的扫着,扩到两边,让路面变得干干爽爽,方便人们来去。若不扫去,太阳一出来,积雪化成水,随意流淌,行人带起的稀泥,沾在脚上,脏脏的,拖不动鞋子,无法走路。
有时,我们扫着,天上的雪花,没有停止,还在沸沸扬扬,漫天挥洒,不紧不慢的飘落着,似在跟我们作对,有意过不去,抢占我们扫净的地盘,想悄悄覆盖住,不让我们出来活动,随便玩耍。我们见此,也来了气,心里有点儿不满,使出浑身的劲儿,快速扫着,唰唰唰,唰唰唰,比赛似的。我们扫光了眼前的,身后又落下了,赶紧扫完了身后的,原先扫净的地方,又落下了,这样来来回回,转来转去,累得头上直冒热气,腰酸背痛,气喘吁吁,终没有斗过大雪,不由得停下来,长长的叹气。天上无数的雪花,像千万只白色的蜜蜂,不管不顾,仍朝地面扬扬洒洒,四处飞舞,丝毫没有要停下来,歇一口气的样子。
雪落到地上,也落到我们的衣服上,手套上,帽子上,全身白白的,像一个雪人。鼓起腮帮子,扭转脖子,噗——噗——,吹几口,抡几下胳膊,摔来打去,想抖掉,弄净。这雪,很是顽固,掉了一点点,大多伏在衣裤上,粉末一样牢牢沾着,不下来,似将凛冽的寒气,渗到骨肉里去,心肺里去,全身中去,让人老实点儿,乖乖顺从,呆在家中,不许乱跑。
冷天里,那些曾经葱郁的花草树木,戏逐的飞禽走兽,无可奈何的,枯萎的枯萎了,消失的消失了,悄悄躲藏起来。自称万物之灵的人们,避开呼呼吼叫的寒风,漫天飘降的大雪,畏畏缩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