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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园内盖着一排北房,房不太高,墙面全是尺余厚的大青石,屋子里冬暖夏凉,每个房间内都挖有贮酒的窨子。花园靠墙的北边是王家的烧锅酒坊兼留客的马车店,也是齐整整四方方的一个大院落,为方便驴驮马队进出,留有一个阔大的栅栏门,门口长着一棵粗壮硕大的皂角树,四驾的马车可以扬鞭直进院子的中央。客人多的时候,那院中人声鼎沸灯火辉煌,尤其是烧酒出锅的日子,如遇一个略有微风的天气,醉人的酒香会洒满大坡地村的角角落落。

    进入西院,王维贵正在大院子里打着那一日不离的南拳。老太爷虽然已六十有余,身子骨却着实的硬朗,而且眼不花耳不聋,太行山一般起伏交错又褶皱纵横的脸,似乎书写着他半生的劳顿和苍凉。

    他本有三个儿子。长子王炳德和父亲王宝子在贩卖药材的途中跌落太行山的峡谷;次子王炳彰经常往来于山东跑买卖,多半因为钱财的原因,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两个儿子先后离去之后,妻子不久便离开人世,也再无续娶。或许是因为经受了太多的悲欢离合之故,经常是一副闭目养神的样子,但那心却雪亮,半疯不癫的廷妮儿一旦神智不清,经他指指点点地调整一段时间后,就又慢慢地顺水顺风起来。老太爷总是一张生动不起来的脸,但两只眼睛却异常的灵活透亮,仿佛能看穿人的心底一般。他能两只手同时打算盘,到地中看一看,捏一捏那土,便会估算出地的好坏和收成。读书不少,却不轻易的外露;算计精准,却落了个不坏的名声。

    有一年正值五月麦收的时节,天气是整日刮着燥热的风,也正应了那句“麦熟一晌”的农谚,已熟的麦穗经燥热的风一吹,一顿饭的工夫儿麦粒儿便哗哗地从麦芒里往下掉,既减少了收成,又留下了些杂草一般的野麦苗,经雨一淋,田地里绿油油的一片便疯长出来,给秋季的耕作添了许多麻烦。一群群的穷苦人在已收的麦田里拾丢下的麦穗,望着眼前忽涌忽涌的粮食,便一步步地向未收的地块靠拢,眼不见便扯上一抱跑了去,撵走了这边的人群,那边便又来了黑压压的一片。

    王维贵看到那个光景便把人们叫到一起:凡帮王家收割麦子的人每人可得一垄麦子。最后只用了半晌的工夫儿,那些麦穗便变成了麦粒进了王家的粮囤,算一下分给人的麦子,也不过半亩多地的收成,比掉在地下的也多不了多少。

    王维贵抱上孙子早来以后,家里的大小事宜便交与大儿媳牛秋红打理,尤其是搬到西院住后,或许是人老了以后都想图个清静,他连吃饭都在自己的院子里,虽然西院的正门早已堵上不开,却也很少到东边的院子中去。

    王炳中不愿打搅父亲的雅兴,独自来到父亲住的北房,廷妮儿正在打扫,已掉漆的罗圈椅和八仙桌被擦得干净而透亮,见炳中进门,廷妮儿笑嘻嘻地给搬来一个小方凳让他坐下。

    廷妮儿二十大几近三十的年纪,听口音好像是山东人,鬼子到来的那一年,不知是随着鬼子还是随着逃难的人群来到大坡地,整日疯疯癫癫,吃饱了或困极了的时候便睡在石碾街北圪台儿上。天冷的时候,便蜷缩在打烧饼的炉子旁;天热了,就躺在石碾街的大槐树下。疯病厉害的时候,会脱掉裤子从尚官道的西头跑到夏官道的东头,然后手抓一大团黄泥回来立在北圪台儿上,跷起一条腿,大声地喝叫“谁要?谁要?不要白不要!”人们便嗡地一声散开,躲出去好远好远。望着四散的人群,她便把手中的那团黄泥换到另一只手上,哈哈大笑着跷起另一条腿:“没人要?糊住了——”然后猛地将那团黄泥糊向裆处。

    看着轰笑的人群,廷妮儿便会一一跑到跟前,挨个儿地用手戳指着问:“你是日本人?——不是?那你是日本人?日本人等着,等着,等俺拿把大剪子,把日本人那三格棱大挨个儿铰掉!”嘴里喊着,便会用两个指头变作剪子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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