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树梢色朦胧,那洁白的月光如薄纱般轻轻笼罩在琴台之上,如雾霭般围绕。步步坐在琴台之上,梳着垂鬓分肖髻,双耳系明珠,斜髻缀着一溢细碎玲珑,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在月色的衬托下脸却显得淡漠若冰霜,男佣家丁看得个个两眼发直,都说苏城多美女,这最美的一个,不就在自己齐府里吗?
正寻思间,步步凝神静气,手指微动,流水般畅然的旋律从指间跳跃着呼之欲出,骤而寂静,骤而又欢腾,玉珠崩尽,滴水细长,绵而不腻,柔中铿锵。她微微莞儿,突然指法一变,曲风一转,靡音骤起,让人仿似处身于幽谷之中,享碧涧潺潺,枕流淑石之趣,最是一个心旷神怡,悦耳动听。那月光的薄霭也仿似被感染了,慢慢变得稀薄和透明,台下众人听得痴迷不已。
一曲毕,步步捏着一个撇字诀,拖出一个靡靡弦音,冷旋而终。她微笑起身告谢众人,在那里一站,如月光沐浴中的百合仙子,清新出尘,灵动可人,居然将菊池刚才的妩媚妖艳之美,干干脆脆地比了下去。将那一众人都看呆了,许久才回过神来,顿时叫好声迭起,小桔子一个劲地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擦眼泪,嘴边还挂着兴奋的笑意。
在不远处的望月楼台上,一个挺拔修长的身影,全神贯注地看着步步的表演。他的侧脸隐在月色阴影里,但依旧清晰可见,轮廓分明,其嘴角勾起一抹俊朗的笑意,似乎对她的表现相当满意。一阵寒风吹过,敏山蹙眉,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抬头朝那望月楼台瞥去,却未见任何动静,屏息细听,那风中却传来一阵轻微的咳嗽声,渐渐又没了声响。
丫鬟侍女们开始围绕着小桔子,愤愤地抱怨她命好,跟着一个这么漂亮的主子不说,这主子还对奴婢知冷知热,连蟹斗都不忘记赏她一个。小桔子赶紧咽了口水,偷偷将蟹斗藏好,心想那会二小姐寻思死觅活抗婚,你们个个逼得跟见着瘟神似的,关个柴房你们都绕道走,现在倒个个来贴得近,哼,好在小姐是我一个人的,你们都抢不走。
在众人中最为感慨的还是方德兴,他自诩听琴听了三四十年,却是第一次听得有人能达到这样的意境。他看着从台上款款下来的步步,开口说到:“齐桓老弟,你得女如此,夫复何求。”说的齐老爷有生以来第一次,心中为这个二女儿一动,似乎鲜少如此的让他面上有光,便觑着眼打量了下步步,果然是一妙人儿。
可当他想到景王爷赐婚一事,心中又百般无奈起来,现在不再是自己说了算了,一来有过之前以死抗婚之事,这丫头性格刚烈的很,死人是小,齐家失节是大。二来,这别院厢房里,不还住着一位甚为棘手的人。“唉,我齐桓上辈子造的是什么孽啊,要么不惹,一惹就是这一对死对头,情何以堪啊,情何以堪。”
齐老爷心中焦虑烦躁,碍着方德兴却没办法表现出来,而三娘却拉长着脸,趁机将他尚未食用的蟹斗偷了过来,大快朵颐起来,心中就是咽不下将蟹斗奉献出去的这口恶气。齐老爷看了,心口一阵闷,心想这女人怎么都净是些惹人烦的生物。
步步弹奏完,提心吊胆地从琴台上踩着高高窄窄的阶梯下来,心里骂着齐老爷都吝啬到这份上了,将那台阶做得宽一些,又多费得了他几个铜钱?刚刚双脚着地,充分感受到大地母亲的踏实可亲,恨不得蹦几下感受下安全感。
没想到方德信却忙着迎上去夸步步到:“二丫头,你今天弹得好啊,完全是老夫心中‘十亩苍烟秋放鹤,一席凉月夜横琴’的心境啊,你这师从何方名家?”
步步尴尬地心想到:“我老师是那个留过洋,考过级,带着黑框眼镜,剃着光头的老男人。出门打的十五分钟,每个小时收费rb200,问题是我告诉了你,你会认识他吗?”只得讪讪笑到:“就是和姐姐小时候一起学的,那时年少不懂事,我们都叫不出他名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