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一把手高清阳。人们起初并不在意,因为工作组来去频繁,无非是大会小会,读报纸念文件,一会儿学大寨,一会儿学昔阳,一会儿批中国人,一会儿批外国人。只有机灵的马存德却嗅出点异味来。他来到坐落着大队部的饲养院,想探探虚实。也是到了该倒霉的时候,他一进院门,就碰见饲养员牵着一匹骡马出门。
“做啥去?”他随口问道。
“马肚子胀了,去公社兽医站看看。”
马存德诡谲地笑笑:“咋搞的,这些日子不光人肚子胀,连马肚子也胀了。你呀,要勤快一点,早晚拉出去蹓蹓,整天窝在槽畔上,能不窝出病来?肚子胀,那是急得胀。”
饲养员“嗯嗯啊啊”应承着拉马出了门。
马存德背搭着手,四下看看。他寻思:自己是进牲口棚看看牲口,还是进大队部和干部们东拉西扯一番?他正在犹豫,就见从大队部门口走出一个和庄稼人的脸色一般难看的汉子来。
“你叫马存德?”
“是。"
“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他睁大了眼,“我啥也没说呀!”
“你装憨!”
马存德真的憨憨地笑起来。
“你进去!”那人说着,跨前一步,让开了路,等马存德走到门槛跟前,便像押解犯人似的在他背上推了一把。
马存德的笑声顿时变得干巴巴的了,而当他看到几个紧板面孔斜睨自己的工作人时,那笑声便戛然而止。
“工作同志,你们找我有事?”
那几个人是围着桌子坐着的,正对着桌前的那把椅子上,坐着高清阳。
“你就是马存德?”有人道。
“哎!”马存德点点头,忙又道,“我叫个啥名还用问么?高书记是咱村的人。”
刚才发问的那人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我问你,你刚才说你的肚子胀,是急出来的?”他不等马存德回答,又道,“看样子,你是个坐不住的人。”
“不光我坐不住,全村几百口子人都坐不住。高书记知道。”
高清阳抬起了头,突然道:“你坐不住是想去冰面上做贼。全村贫下中农和你不一样,他们是想学大寨,赶昔阳。”
马存德听着,心里怦然一声。
“说说吧,你们上次偷鱼的经过。”
他听到高清阳又在问自已,便道:“偷鱼?我没偷过鱼。”
“还想抵赖。”有人轻笑道,“没偷?冰面上的鱼会飞了!”
“那是我们拾的。”马存德挺了挺腰。他突然觉得自己是理直气壮的,又补充道,“我们光明正大,没有偷。”
“还光明正大呢!”高清阳又道,“老实对你讲,那鱼是县上没收下的,你们倒好,拿了人家的馍馍放到自己的蒸笼里,还蛮有理。”
马存德的腰顿时又塌拉了下来,但他的嘴并没有软,大声道:“鱼是湖里的,是老天爷降下的生灵,碰到谁眼里就是谁的。要没收,你把青海湖也没收了,你把老天爷也没收了!”
对面几个人半晌没愣过神来。他们是要讲理的,可面对马存德的歪理,他们一时寻找不到表达正理的词儿。
“哼!”马存德觉得自已真的占理了,不无轻蔑地瞅瞅高清阳,一扭腰走了出来。
“嚣张!”
他听到房子里有人在吼,便愤愤地啐了口唾沫,出了院门,朝右一拐,气狠狠地踏上了村道。在村道上,那被山水冲刷出一条长长浅壑的地方,他碰到了琴儿。
“狗日的程世良,他把我告了。”他撮撮鼻子,没头没脑地嚷起来。
琴儿扬起那张红扑扑的脸,吃惊地望着他,浑身一阵颤栗。片刻,她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