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着,侧过身去,进了他那间办公室兼宿舍的房子。片刻,他听到了她的哽咽,他哀叹一声,走了进去。
“人家一结婚就怀娃娃,我呢?村里人都说我不会生育”
“人家是农民,我是干部,我整天”他意识到这里是公社,隔墙有耳,高声嚷叫有份,便突然打住了自己的话。片刻,又轻声道,“一个星期以后,我一定”
“一个星期,一个星期!你一辈子也不要回去了。”
“你怎么不懂道理!”他的声音又陡然增高了许多。
“你懂道理?你啥都不懂。一个星期后,我要倒霉。”她说着,兀地站起。
他望着面容憔悴但仍不失做姑娘时的那种秀气的妻子,不知所措地摊着两手。妻子就要跨出门去了。他突然上前,一把将她拽了进来。
“你要咋?要打我?你打,你打!”她说着,那头便朝丈夫怀里撞去。可是,她被他抱住了。
“你”
“我就不想要个娃娃?”他搂紧了她,手不停地在她背上抚摸,“今儿,你别走,晚上不!现在”他松开了手,返身锁上门,“哗”地一下罩严了窗帘。
尽管已经满足了妻子的,但一个星期后,他还是回了一趟家。令他吃惊的是,来开院门的竟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这孩子用那双黑津津挺有神采的眼睛惧怕地望着他。
“你是谁家的?”他拍拍孩子的头,进了院门。孩子倏地溜了出去。
直到吃饭时,妻子才告诉她,那孩子是她收养的。孩子的家在县南大寺公社,母亲一年前过世了,父亲丢下了他,自己跟着一个要饭的婆娘去了天水。孩子四处乞讨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他当时什么也没说,只是闷闷不乐地低头往嘴里扒着饭。
妻子要出门。她是想去村道上喊回那孩子吃饭的。他用筷子敲碗的声音扽住了妻子的脚步。
“这娃娃由我们收养,恐怕不太合适。孤儿应该由国家抚养。”他慢声慢气地说。
妻子呆住了,片刻,道:“国家也给做饭。”
“我是说,国家有这一笔开支。孩子由谁收养,钱就应该给谁。可像我们这样的人家,伸不出要钱的手啊!”
妻子更加迷惘了。在她看来,正是像他们这样宽裕一点的人家才应该收养一个孤儿,不好意思伸手就不伸手。
“这样吧!村西的麻婆不是一个孤老太婆么?把这娃娃交给她,孤儿寡母,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麻婆?她要?”
“我以公社的名义,还有,给她钱。”
就在这天晚上,他让这孩子饱吃了一顿饭后,亲自送到麻婆门上。麻婆是个大脚小胆儿的女人,看是公社书记亲自送上门来的,自然没有二话,把自己年轻时情郎的程姓给了这孩子,又让队里识文断字的会计起了个名儿,叫世良。
这一老一少,一寡一孤,一起厮守着两间破土房,度过了九载艰难的光阴。他们想不到公社是应该每月给他们钱的,而高清阳呢?确切地说,他于第二天匆匆返回公社后,便忘记了自己给妻子的许诺。忙啊!在大跃进的火红的年月里,有那么多激动人心的事情要他去做,不关涉卫星上天的一个孤儿的抚养金问题,算得了什么呢?
高佩莲呆望着父亲,轻声道:“爸爸,你怎么哭了?”她又回头看看程世良,赶紧掏出了自己的手绢,硬塞到父亲手里。“他打得狠么?”
高清阳没有吱声。
“那他是伤了你的心?”
高清阳点了点头,没用手绢而是用衣袖揩揩眼泪。可那眼泪反而更多了,顺着脸颊直往下流。
高佩莲赶紧低下头去。她的脸臊得火烫火烫,因为自己的父亲,一个在自己心里引起过